許多年歲月過去，不是一年接著一年過完年頭接著年尾那樣子，比較像是一整個包裹著時間的結實緊密封包一整坨丟給您。我的記憶像顆蛋，有大理石般堅硬的外殼，而每回我要回去確定我的存在，如同我回到家裡收看我那台平面監視器裏播出的影集，檢視它們是否集集不缺佈景完整男女主角配角俱在，當伏特加的酒瓶見底的時候，我摸索著，我想要觸摸那些平面的圖像，不鏽鋼般晶亮得令我目眩神昏。

- 我結了婚。

我覺得我一直都是已婚的狀態。生下來就已經結婚或是為了結婚而生下來，意思是說，比如有的人天生只有一隻眼，天生就是西洋棋神童，或是天生就是冬季奧運金牌。所以如果我沒有孩子，那是因為我天生沒後代，還有我天生是個外科醫師，而且我的首次血管橋接實習一定是在我母親肚子裡做的，懷孕開始的第一個月，當時的她一邊害喜一邊在一架黑鴉鴉的歐哩威体老式打字機前面敲打一份又一份的遺囑，在一 間像廁所的幽秘不起眼的書房裡為一個老代書工作，實在是老得不像話這位代書，在我出生之前三個月過勞累死。我會繼續為人做外科手術做到鞠躬盡瘁，萬一人家不要我再在醫院裡工作，我就去私人診所租間手術室專為我從網路上拐來的客戶們開刀。

早晨的我昏昏沉沉。淋浴時候，我仰飲蓮蓬頭的水像隻乾渴脫水的狗。為了要面對鏡子前模糊的自己，我不戴眼鏡刮鬍子。早餐我吃水果。我太太邊為我削果皮邊跟我說著她灌製歌劇錄音時候錄音室裡人們歌唱得有多麼不準確越唱越差。

- 或者是我五十多高齡的聽覺扭曲了樂音。

前往醫院上班之前，沒說什麼我遞給她某個耳科醫師朋友的名片靜靜地放在她的手掌心。

- 晚上回來再說。

事實上今天我跟她說過的話就只有那一句。整個晚上我都忙，坐在螢幕前運用我的聲帶自我陶醉在我腦中小巷大街思路當中尋找阻街女郎般挑選我的字與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