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從事文職，整個職業生涯都待在米奇林，我的父親，去年退休，工廠裡的勞力工人同樣幹了一輩子。他們倆都是鐵桿兒米奇林人，為了愛護公司，就算遇上一九六八五月社運學運狂飆狂潮，他們照樣拒絕罷工。他們經常遭到暴力相向，常被當成黃軍，走資派。不過他們以擁有這樣的顏色為榮，認為是種高級的頭銜。小時候，我想人家一定以為他倆喜歡收集輪胎。我們家小小的院子裡到處都是老舊報廢輪胎，一只疊著一只，像是可拆裝藝術的零件似的。他們的上司更讓他們景仰，我的父親經常維護他們工廠廠長，並且為那些錯誤決定硬抝辯解。每年，還寄賀年卡片給歷屆主事總經理董事長的小孩。有某任他的孩子落水溺斃，我父母傷心落淚整整幾個星期。

- 直到今日，他們提起往事依舊哀傷。

有回清明我回去看他們，整個晚餐，長談，我驚訝發現滷牛肉鍋裡他們潤紅雙眼滴落的淚。然後兩人還輪著搞失蹤不時溜到浴室裡揩拭傷悲。我要再離家那一刻，他們的情緒仿佛十分激動，不過並非因我而起。

因為我的堅忍性格，並感謝國家獎學金的奧援，我成功修完法律學分。不幸，我的司法人員考試沒過關，又，我說話結巴，從沒有一秒鐘考慮過律師工作。在克雷蒙菲宏，在一間酒館裡我端了一年盤子，之後我認真找尋，不放過任何機會，之後我北上巴黎，尋找一份和我文憑相稱的職位。我住在靠近國家歌劇院邊上的旅館，伴隨著最後一顆星消失在夜空中清掃工作完畢集中所有垃圾在十二號的床鋪底下找到一隻死去的蟑螂。

終於有個機會，經過四次非常嚴格仔細面試，我被飛立浦錄用。在公司核心，最低級職位，薪資極低，比起我之前所有的工作，不遑少讓。工作是溝通協調連繫，和供應商商量討論本公司複印機使用紙張的價錢，其他文員需要幫忙的時候，我立刻回應，馳援，就像漫畫裡那隻傻犬轟動不濫。我漸漸愛上這家公司，可以替公司買些電池，還向商場負責人抱怨架上除了競爭品牌怎麼沒有本公司產品，徒勞無功。

- 三個月試用期滿，他們感謝我。

並坦承，像我這樣才華缺乏的男孩無法在如此優秀公司裡得到一席之地。我開始對於自己不知輕重而寄出的應徵信函感到羞恥。我的行為就像詐騙集團，不過，我還是學會了一件事情，如今，不論個人學經歷如何，勞工之子就是勞工之子，不該非分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