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三十五，為了償付銀行貸款，除了在郵購公司的秘書工作之外還得兼差保母。今晚，我來到莫札特大道的公寓門口，按下門鈴。有一位四十來歲年紀太太為我開門。引我進入客廳，請我坐在一張懶骨頭沙發上。她為我斟上一杯香檳。她的小叔在阿爾卑斯山邊有個渡假別墅，她先生住那邊。她討厭下雪，她畏寒怕冷，此外，一座一座的山丘讓她想到螞蟻窩，滑雪客們從斜坡之上蜂擁而下，纜車站前萬頭鑽動。

她不願意白費力氣，時間終究還是浪費掉了，晴天裡她盼著雨，下雨天她又想要看到陽光。每個月一兩次，她出門買買東西，鞋子衣服音樂光碟。不然她就是穿著浴袍整天待在家裡。買回來的東西從來都沒拆開過。堆在一間房裡，就好像一堆禮物絕望地等待那，一心一意只要生於斯死於斯根深蒂固絕對不願意接受玲瑯披掛侮辱的，森林中的耶誕樹。

-昨兒，我請人送了些生蠔。

她吃了一兩只。平時，她吃不了什麼東西。食物令她疲倦，人也是。雖然他們沒說什麼話，但是面目可憎，比如肉攤老闆和氣微笑以對，他們就一副社交虛偽表情，穿戴整齊西裝外套之下縮頸聳肩，好像去到美國大使館排隊簽證的時候排第一個的那種嘴臉。

白天，她只喝些橘子水，奶茶，還有難得一見的玫瑰露杏仁小圓餅。晚間，她就開瓶香檳，有時候開兩瓶。接近午夜，在各樣各色安眠藥之間，根據當天的心情，挑一顆喜歡的顏色，吞服。

-然後啊，我就會像熟睡中的嬰兒安穩入夢。

-啊，說到嬰兒，它在哪兒？

-這裡沒有嬰兒。

她只想找個陌生人聊聊天。付我雙倍的價錢，是因為她自認為她的嘮叨比洗衣機發出的聲音還要令人難以忍受。我可以選擇睡在她家，不然就是等她眼皮開始上下掙扎，嘴吧發出含滷蛋說話的聲音，在沙發上像個毛線球捲起來的時候，我就可以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