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孩子們長大離家，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車站，坐上火車。穿過州縣，跨越國境。我來到某間小旅店，櫃檯接待對我說著陌生的語言。我躺在浴缸的泡沫裡，我用吹風機吹乾身體。我躺在床上，裹著白色的浴袍。我盯著天花板，凝望窗外的天。都滿意了，我扭開電視機的開關。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夜臨，我給位朋友去個電話。跟她說我正在旅行途中。

-啊呀我都不曉得妳出門旅行。

-就今早的事情。

-回來時候記得再給我來個電話喔。

我把背包裡的食物取出來放在小茶几上。如果水龍頭的水夠熱的話，我就用只塑膠碗兒泡麵。否則，我也喜歡吃些臘肉，灌腸，乳酪，蕃茄，當令的水果什麼的。晚餐畢，我披上外套，推開窗。視野遼闊，明亮的夜晚，滿月，只有彎弧的地平線擋住我的視線，無法看到兩三百公里之外我的家。

我的眼是架望遠鏡，有時，我會坐在長板凳條上看報，一張在對面街尾小河上漂浮著的報紙。這雙眼，還可以用來顯微，可以發現任何微小細菌在一塊奶油點心上游移。我為人保守低調，不然，這雙眼還可以穿透建築鋼筋水泥，穿透劃過天際飛機金屬外殼。任何東西都不能禁止我催眠某個盯著足球比賽醉醺醺的父親，或是阻止我強迫某架客機降落在雲朵之上。我也盡量不要用來舉起整座城市，不要把它浸到海水裡，不要把它和所有毀棄眷村國宅送作一堆。就算是為了抗議我的新鄰居們的冷漠與不關心，我也不會做出讓陽光只照射在我自己身上的事情。

二十二點整，我上床睡覺。躺在這間客房裡，我整夜都是夢，像個戀愛中的女人，幸福。在火車上，我投入另外一段，新的旅程。我有點腦病。成年人成熟人才能享受的豪奢。
-失智是個無害的消遣，對老人家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