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對於每個人來說並非都那麼有用。

比如我的對我來說就沒有什麼，我要送給內子，紀念我們結婚三十週年慶。她心裡想的應該是一顆翡翠或是一只卡蒂亞。不過，這種禮物的退貨回收比同意孩子們擁有不必出生的權利難度更高。講白了，現在的我連買半顆珠寶的能力都不具備。我的選擇是一了百了，鬼魂不必送任何人任何禮物。我在客廳角落就地躺下。從早到晚，

-不吃喝不移動。

也不去上班，只上上廁所，我是一支沒有喜怒哀樂的釘子，放任感覺自行去蒐集去體會外在種種情境。至於我的頭腦則享受著絕對的自由，自在思考，它甚至相信，我和我逐漸萎縮的知覺依然緊密相連。顯然，至今還沒有一個乾脆一點的醫生能夠為我開出喪葬許可證，除了那一小口虛無的空氣，我早就沒有生命跡象。

-我是一件大型家具，內子可以把我四處搬動。

我是還沒硬化的殭屍，可以將我送給剛買下貝勒夏斯路豪華樓中樓的朋友，讓她放在客廳裡當做擺飾。萬一她看膩了，可以拿塊布把我蓋上，或是買一個毛玻璃製的水族箱，像養蛇養蜘蛛那樣，把我扔在裡面。她還可以把我收放在地下室，也可以放在門口讓垃圾車工人將我帶走。我的祭獻已經紓解了我自己的日常焦慮，明天的焦慮，身後的焦慮。她對我的責任就像接受了人家送給她的貓咪，當然她也可以想辦法淹死它，只要她找得到足夠的勇氣按著它的頭在水裏面維持足夠的時間。

-清潔婦會在我周圍清掃吸塵。

打掃的聲音肯定很吵，還有她一定會覺得我擱在那邊礙手礙腳。嫌惡的給我灑上花露水或是漂白水，也許她還要戴上防疫防菌口罩。她顯然受到了驚嚇，把我想像成一灘殘存一絲自我引爆能力的生物廢料，把我想像成五十九年來無人居住有點肥胖令人厭倦的廢棄透天厝。夫人還沒有通知她將我推到院子裡跟落葉一起點把火給燒了。夫人建議她把我跟菜尾剩飯一起打包帶走。不過，

-她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