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欲裂，我離開修車廠。我有個感覺，拿著老虎鉗的工人跟在我後頭想要拔掉我的腦袋。再說清楚些，一股想要嘔吐的感覺從胃裡翻出來，好像您是一頂老舊的帽子被由裏朝外翻轉。您還可以這麼想像，深灰色的秋季裏，梧桐落葉被一陣陣秋風捲起，死寂的，大白天的城市裡，伴隨著一股股輪胎燒焦的氣味，這樣您了解了吧，我不是鐵打的身體。回到家裡，孩子們在聽音樂，太太嘮叨著我早上忘記把牙膏的蓋子蓋好，醫藥箱裡面塞滿了過期的抗生素，塞滿防治瘧疾的藥物，可是找不到半顆阿斯匹靈。關著燈躺在暗處，額頭蓋著一塊濕毛巾，耳朵塞上棉花卻沒辦法讓我聽不到電視裡傳出來的噪音。

-          將近十一點，洗手間，鮮紅色馬桶裡是我的血。

帶著一頂工人帽子的醫生接近午夜的時侯來到。拿個聽筒，他聽、他診，然後，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叫了一輛救護車。醫院，急診，痛苦，清醒，禁止喝水，而我渴得像一大群失水哀鳴的駱駝。外科醫生隔天早晨八點來到。

-          大腸癌，您不必安裝人工排便器。

無法想像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樣感謝他。

我太太十點十一點多鐘的時候整了一個四季豆沙拉裝在凸百威保鮮盒裡。護士小姐問她說是不是想要用那些植物纖維來謀害親夫。

-          還有，最少一個星期，任何固體食物通通不允許。

她收好盒子，纏著我問，想要知道是否我感到好多了。我提起精神告訴她要通知修車廠。既然我沒有辦法去給他們上上發條，他們大概是要趁機作亂了。她想要看看我的繃帶，她把上衣撩起來，尖叫一聲。她希望孩子們不要來探望我，這樣子我就可以好好休息。

-          如果他們看到你這個樣子，你什麼威嚴都沒了。

她抱怨整個走廊瀰漫著漂白水的味道。她該走了，要去歐雄超市買菜。我媽傍晚後會過來，我姊明天，如果她的老闆准她半天假的話。

-          我先走ㄌㄡ。

過了十五天，在癌科醫生一團混亂的辦公室裡。他不肯給我一個日期，不過我心裡有數不會拖太久。突然間我感到依依不捨，對於工作、所有的煩惱。我說的不是我太太和我的孩子，我早已經為他們哭過了，就像他們對我宣布說將要死掉的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