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整一個夏天，我在屋內將門窗緊閉。

遮陽板關緊，窗帘拉上。全力阻擋戶外熱氣。牆壁像個冰櫃。只是裡面，並沒有冰塊。面對著電風扇，我試著說服自己這是站在船頭上吹來的風。其實改善公寓裡的設備不難，冷氣機的價錢已經不再那麼貴，雖然耗用的能源比中央暖氣多出許多。然而，八十五歲了，對生命已經沒有多少期待，我想要的是留下一點點金錢給我的女兒，讓她對我不要留下太多惡劣印象。

-          為什麼星期天妳不要和茱麗葉一起過來呢。

-          她不想見妳。

我實在找不出來任何原因她會想要見我。我只在她剛出生的時候，我還沒有被女婿推到走廊上之前，見過一次。

-          她生日的時候我有寄個娃娃給她。

-          她轉送給她表姊了。

很久很久以來，曾經我是那麼地痛恨我的女兒。黑粟色頭髮，黑色大眼睛，常忽略她是個女孩。我很想把她拿去換掉，廉價出售，另外買個金頭髮的天使，就是傳說中納粹黨徒們養在奧地利山上農場那種。雖然只是嬰兒，我照樣打她毫不留情。小兒科醫生嚴厲質問我她全身烏青的詳細的原因。

-          她滿地亂爬，然後她就撞倒桌子椅子。

等她再大一點的時候，我強迫她站在馬桶上站著小便。雖然已經到了青春期，我還是將她的頭髮剪得超短。她的胸部漸漸的高挺，我懊惱著用電剪子幫她推頭髮。我用盡所有的方法讓她感受不到幸福。每個星期天都要在家裡唸書，有人約她晚上出門，我總在最後一秒，她已經在樓梯上準備下樓時，禁止她出門。

-          她的眼淚沒有辦法引起我一絲一毫的同情心。

然而那傾流的淚水，就像保心安油，就像是對一位生出一個背叛親娘的孩子的傷心欲絕的母親的安慰。她漸漸長大，因為害怕我的緣故不敢離開家裡住在外頭。我繼續虐待她。直到二十六歲她才離開，那時候，她那未來的丈夫成功地將她從我魔掌下帶走。之後我就沒有再見到她了。那時候她剛生產完，她應該是聽到我在外頭問一個護士她的房間號碼，所以當我走進去的時候她已經將頭躲在棉被底下藏了起來。

現在看起來我好像還是有一點點愛她的。雖然我從來沒有原諒過她因為她的性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