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請進來。

她沿著台階上來。自己招呼自己在我用來當作書房的小客廳裡坐下。她依然存在，這樣的事實讓我錯愕不已。我們分手之後，我想著她早就蒸發於陽光之下，或者像雨水般落地化入泥中。她有些改變，幾條皺紋凹陷，體態看來沉重，灰、黃色髮色，代替了原先吉普賽式深褐色濃密亂髮。她的聲音闇啞，應該是長期的越來越不節制的酗煙酗酒的結果。她開口說話，沒有間斷，不改變音調，湧泉般話語從她口中流瀉。我根本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我只是聽到她的聲音。她應該是重複著那些長長的句子就像我已經熟悉的提琴四重奏的樂章，而且她非常善於交錯混雜，來來回回，當我們以為她終於傾囊無語之時，還能夠改變順序及方向。她也許是在指責我是雙方分手的元兇，還是說她是來告訴我，向我宣佈，她決定她甩了我。想起昨夜，她逐漸將面具拿下。

-          是我把你趕出去的，因為我害怕你背叛我。

當時，她預感我馬上就要和她的朋友上床，是一個胖胖的俄羅斯妹，正用手指頭梳理撫順我的亂髮髮纠。我猜想她說的應該是這些東西，不過我並不能確定。我開始退縮，我離開了那個房間。我在走廊上看著她，隔著門看她。她的頭由前方往後甩，由左而右，偶而配合一個以脖子為中心點的頭部旋轉。她今天的樣子，我有個錯覺，像是回到三十年前我認識的那個女孩子，閃閃螢光半透明礦脈包覆下的一玦良玉。只需要把她身上現在那層老皮剝下來，就能釋放出那個曾經讓我如此迷戀戀愛的少女，然後有一天愛蕩然無存。

-          為什麼你要愛我。

事實上，她說也許是，當她不要我太愛她的時候，其實我並沒有愛她。她應該是喜歡這種曖昧的感覺，喜歡一個不會嘎然休止的故事，隱隱作痛不要太痛就好。

-          我關上書房的大門。

她繼續讓那話語滔滔滾滾長江黃河。我取了車子到了鎮上買了些菜，然後在露天座的遮陽傘下面，喝了一杯咖啡看了一份早報。回到家，燒了一塊牛排。然後我聽到隔牆的她。

-          我明白除非我踢她屁股要她滾蛋不然她是不會停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