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載的父女緣---5之2

父親為了不願當日本軍閥的砲灰，跟著同事來到東部花蓮港上岸，接著想找個可以安頓身心的家，就接受同事姊姐的引介，認識在台糖會社當監工的外公；因為當時父親自稱是孤兒，正好合乎外公想找入贅女婿人選的條件。我的母親為了傳宗接代也答應外公的要求和不熟悉的父親成為夫妻。

結婚一年後就生下我和雙胞胎的妹妹，當時還是日治時代，外婆曾經述說在寒冷的冬天如何請到日本產婆來家中，為母親接生的恐怖經過，因為在那個年代孕婦不曾做過任何產前檢查，怎知生下我之後，母親的肚子還是有突出物，日本產婆用手摸摸看，驚嚇的告訴外婆母親懷的是雙胞胎。當母親生下妹妹後竟然雙眼視力膜糊看不清物品，產婆也嚇慌了，把妹妹整理乾淨後就匆忙離開了，這個驚恐的產程外婆常常說起。

我和妹妹在出生八個多月後日本宣告戰敗，這個大好消息讓外婆和母親高興萬分，因為不要帶著兩個嬰兒躲防空洞的緊張日子。當時的父親好像不太會當爸爸，記得外婆曾經告訴我們，他只有當母親和外婆要吃飯時才和外公抱著我和妹子，平常難得抱抱我們，可能新手爸爸也會緊張得手足無措吧！

光灣光復不久，外公靠著經營雜貨店認識所有的村民和熱心村莊事務，成為村莊人們心中很值得信賴的公親人物，當時政府為了實行民主選舉，首推花蓮為示範選舉區，外公就在村民的期許下參加第一屆花蓮縣議員的選舉，自此外公成為花蓮縣的首任縣議員。當時和外公一起當選的有三十四人，從此外公更熱心公益把家中許多重責任務都交給父親，諸如到市區批購商品和巡視田裡耕作進度及收檴的成果……等等。

外公連任四屆的縣議員，每到選舉時節父親也要跟在身旁到選區拜託選民支持，許多選民都把父親當著外公的兒子，當時父親內心受傷蠻重，因為我常聽父親向母親說：「妳的三個兒女如何如何…….」當年外公沒答應把我們三姊弟其中一人從父姓。直到我讀到初中三年級才得到外公和母親的首肯到外鄉領養一個兒子，這個養子從父親的姓氏，我也多了一個小弟弟。

小弟和我相差十五歲，我才有機會知悉父母如何養育幼小嬰兒的辛苦過程，最記得半夜裡如果小弟哭鬧，父親竟然會醒來抱著小弟安撫他，並催促母親泡牛奶餵養小弟，當時我多麼羨慕小弟有滿滿的父愛，而我和妹子大弟卻是從未感受被父親懷抱在懷裡那份溫暖的愛，對父親只有懼怕和說教的印記。

自從領養小弟之後，原本嚴厲的父親變得溫和多了。除了半夜會醒來幫忙母親抱著哭鬧的小弟，平日裡也會抱著小弟在家裡的後院用寵愛的眼神看著懷裡的小弟，啊！這不是我心中很想擁有的溫暖父愛嗎？

直到我和妹子都考上師範學校，要離家過住校生活，父親竟然帶著我們姊妹到師校報到註冊，記得當年父親幫我們帶著學校規定的許多用品，如棉被、蚊帳、草蓆和盥洗用具……等，高高興興到學校辦理註冊手續。

每當我和妹子假日回家，他展開以往從未有的笑容，很關懷的問起我們的住校生活，用和藹可親的語氣和我們姊妹說說話，以及關心學業上有何問題，當他知道我被鼻竇炎困擾，影響我的課業，父親竟然在非假日裡到學校特地帶我到市區，找一位他很熟悉的耳鼻喉科的醫師幫我診治，當時才感受到父親對我深藏不露的愛，這份珍貴的親情我永遠都忘不了。

還有父親當年對英文還蠻重視，特地買了一本很厚的英文字典給我們姊妹，並且告訴我和妹子要努力念英文，這可能父親年輕時當過船員到過許多國家，讓他知道英文的重要，很遺憾我們讀的師範學校只選修一年的英文，加上當時東部根本沒有英文補習班，我們的英文程度只有停留在初中的程度。

師範學校有畢業環島的活動，父親知道後還特地向他的好友借一台很貴的相機，讓我可以在環島各地拍攝美照，留下我和同學可貴的青春記憶，我們師範畢業紀念冊還有我的作品呢！

外公在我和妹子考上師校那年暑假，就因心肌梗塞突然過世，當年外公除了有外婆還有一個小妾，外公曾在生前答應，要把將近十甲的旱田，分十分之三給小妾，父親在辦完外公很風光的葬禮之後，就立刻到地政事務所辦理分割土地之事，完成外公生前交代的重任，心情顯得輕鬆愉快，他告訴我們：「長輩交代的事一定要盡早去辦理，否則對不起過世的親人，自己內心也難安。」父親對外公的孝敬心，讓我對他有著深深的敬意和感動，父親是不貪婪的樸質好人。

自從外公過世母親繼承旱田，父親更是認真的督促長工和僱請的農夫們，努力耕作讓外公在天上很放心。父親除了自己付出比以往更多的勞力在農事上的學習，還到全省各地批購大量的農作物，如花生、黃豆、黑豆和蔗糖……等等。在暑假裡更催促我們三姐弟一定要好好學習農作物的栽種，他說：「擁有土地人家的兒女，如果不會農事耕作會讓別人瞧不起。」

外公在世時我和弟妹也曾經在假期裡到旱田裡，慈祥的外公疼愛他的孫兒，帶著我們去旱田，只是去玩玩泥土，看看農夫們如何耕作。

父親卻是很嚴格的要求，我們一定要學會許多農作物的栽種，在寒假裡耕作比較輕鬆，但暑假裡在艷陽高照炙熱的高溫裡耕作，那種苦不堪言的痛苦至今難忘。

父親卻是不能通融他定下的原則，我們看到一臉斬釘鐵截的表情不敢再賴床。一鼓作氣從床上爬起來，乖乖的跟著父親到旱田裡，認認真真的學習農事，如果遇到每個月好朋友報到，還得透過母親的說情，才能獲准在家休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