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失眠的第二天早上,小琪相當盡責地叫醒過我,可惜渾沌的頭腦加上疲憊的身體,根本無法支援我太多的清醒,在迷迷糊糊的精神狀態中,我決定蹺掉上午三學分的統計課,好好補眠。
真正清醒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幸好星期五只排了上午三堂的統計課,不然要是像星期一、二那樣,課程從一大早排到下午三點五十,教授一時興起點起名來,可就損失慘重了。
盥洗完畢後,從熱呼呼的烤麵包機上,拿了兩片剛通過高空彈跳訓練的吐司,抹上草莓果醬之後,我回到房間,習慣性地坐在黃色地墊上,背靠著床沿,還是打開了我的黑色Notebook,按下了開機鍵;也許,有的時候,人就是這麼容易自找麻煩,明明前幾個小時才因為在螢幕前而失眠,現在清醒了,卻依然義無反顧地回到原點。
許多人在遇見愛情的時候,也是如此的義無反顧的吧?只是,到目前為止,能夠讓我義無反顧的人,在哪裡呢?當Notebook再度發出開機的嗶嗶聲,我竟然發現內心裡隱藏著某種期待,然而我無法確定期待的究竟是什麼,只是單純的想傳個惡作劇水球嗎?
打開kkman視窗,輸入帳號與密碼沒幾秒的時間,就被一個水球砸到,是阿奇。
「Hi!」
「Hi!沒課呀?」
「嗯啊!妳呢?」
「呃……早上有三學分的課,不過沒去上。」
「賴床嗎?」
「也不算是,昨晚失眠,腦子超渾沌的,身體也疲倦的爬不起來。」
「原來我下線之後,妳還掛在站上喔?」
「是呀!還是睡不著。」我沒有跟阿奇說失眠的絕大部分原因,是因為等待陳翔與那個叫做Tracy的女孩聊完天,最後還撲了個空的事。
「沒有丟水球給翔嗎?他那傢伙也很晚睡。」
「沒有,不過因為好奇,我查了他的帳號。」
「嗯!真可惜,要是他知道妳睡不著,我想他一定會陪妳聊天,直到妳有睡意為止。」
「為什麼?因為和網友聊天是陳翔的樂趣嗎?」
「不全然是,嚴格來說,我倒認為聊天有很多種耶!」
「像斯斯那樣,有很多種嗎?」
「虧妳想得到。」
「嘻!」送出訊息的同時,我突然慶幸阿奇沒有當場、直接就戳破連自己都覺得不該說出口的冷笑話。
「在網路上與網友的聊天,大多是一種消遣而已,妳不認為嗎?」
「也許是。」對於阿奇的話,我並沒有做太多的回應。
其實自己在網路上主動找人聊天的機率是少之又少,無聊的時候頂多逛逛板子,看看文章而已
,有時候遇到陌生帳號傳來的水球,如果話不投機,很少會給對方下一次交談的機會,這並不是擺架子,或者是欲擒故縱的伎倆,只是不習慣一開始就問「是男是女?」或是「有沒有男朋友?」之類的開場白。
「與網友的聊天,只是一種應付、一種彼此消磨時間的應酬,雙方各取所需而已。」
「有時候真的是這樣,」我快速的敲下鍵盤,在送出訊息的同時,我想起了弟弟在BBS上那個無話不談,最後在現實生活中交情也很好的網友,然後補充了「不過也會有例外。」的話。
「嗯,的確。」
「對了,阿奇你的介紹檔還真可愛。」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介紹檔,決定問個究竟。
「介紹檔?那是我女朋友硬要我寫上去的啦!」
「一定是個可愛的女朋友喔!」雖然沒見過本尊,在螢幕前的我還是笑了。
「是這樣沒錯,不過脾氣有點糟。」
「是喔!下次有機會引薦引薦囉!」
「那有什麼問題。」
「阿奇,其實我也看了翔的介紹檔。」
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病態,在BBS上除了閱讀文章之外,瀏覽每個帳號的介紹檔,漸漸成了我的興趣;因為我總認為每一段介紹檔、簽名檔,就代表了每一段心情與故事。
「翔的介紹檔?」
「嗯!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翔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寫出那個介紹檔的嗎?或者是說,翔要表達的東西是什麼呢?」
「我想,妳當面問他比較恰當。」
「阿奇……」
「天天,有些話經由第三者的傳達,儘管是原封不動的翻譯過來,也有可能失去了它原本的意境,不是嗎?」
「嗯。」我耐著想知道的衝動,沒有堅持繼續追問,因為我相信還是有機會可以親自詢問陳翔本人的。
「阿奇,我先走囉!」客廳傳來手機的鈴聲,在站起身的同時我快速的按下訊息傳送,是宇傑的來電鈴聲。
「Ok!拜拜!」
「宇傑。」拿起電話,我按下通話鍵。
「天天,還以為妳在睡午覺呢!」
「沒有啦!」我有點不好意思。
「沒有?真是太令人驚訝了。」電話那頭的宇傑,還故意抬高聲量。
「喂喂喂!真沒禮貌。」
我學加菲貓的語氣說話,加強我的不滿,雖然宇傑說的一點也沒錯,沒上課的時候,以及打工的空檔,補充睡眠的確是我的最佳安排。
「本來就是嘛!」
「宇傑你明天幾點回來?」
「該不會是想念我了吧?」宇傑的聲音有幾分雀躍。
「少臭美。」我誇張地用嗤之以鼻的語調,重挫宇傑銳氣。
「陪我演一下戲也不行喔!說想我有這麼困難嗎?唉!」
「好,我可想死你囉!少爺。」我裝出尖酸刻薄的口吻,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有演台灣鄉土連續劇的天份。
「乖。」
「對了,你明天到底幾點回來?」
「天天,我可能要星期天才回去了,因為我爸媽昨天晚上終於決定休兵,老媽說什麼也要我明天一起吃個團圓飯,硬要多留我一天。」
「這樣呀!也好啊!伯父、伯母能夠破鏡重圓也算是一樁喜事。」
「嗯!雖然不知道這樣的和平能持續多久。」
「不要說這麼絕望的話嘛!」
「啊!差點忘了,小毛星期六沒辦法幫我代,所以星期六的班要麻煩妳幫我喔!」
「明天嗎?沒問題。」反正星期六正好沒有我的班。
「是『吸菸區』,沒關係吧?」
「沒關係,你就安心地去吃團圓飯吧!」我似乎也感受到電話那頭傳來的喜悅,完全忘了「吸菸區」裡頭濃濃的菸味。
「遵命!」
電話那頭傳來宇傑開心的笑聲,我知道宇傑的喜悅大部分來自於父母的握手言和,從小到大只要談到他爸媽的事,儘管嘴裡嚷著不在乎,但心裡卻比誰都重視,只不過大部分的時候宇傑不願意承認而已。
4-2
「咦?也不是黑色星期五啊!」我看著櫃檯上的Hello Kitty年曆,心裡納悶著。
今天是個反常的星期五,莫非昨晚是「全球失眠日」,大家都跟我一樣失眠嗎?通常放假的前一天,尤其是星期五的晚上,可想而知,店裡的客人鐵定暴增,尤其是晚上九點以後,會有空下的球桌根本是天方夜譚,而今天卻空下了約七、八張桌子,冷清得令人意外,可是怎麼樣也推敲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下意識地望向玻璃門外的十三號桌,陳翔與他那一票朋友並沒有出現
,就連隻老鼠也沒靠近過。
「天天!」我的思緒被同班同學小朱拉回現實。
小朱是班上的康樂股長,你問我當選的原因,我也無法替你解答,只能說小朱天生就是一副康樂臉,康樂到可以蟬聯兩屆康樂股長的寶座,我想就算升上三年級,我還是會繼續提名他的;從大一開始小朱就辦了班上許多大大小小的活動,增加了班上同學之間培養感情的機會,咱們會計二B能夠成為整個會計系上,感情最好、最融洽的一班,小朱是功不可沒的大功臣。
「小朱,什麼時候來的?我完全沒發現耶!」我抬起頭看著笑容永遠燦爛的小朱,有點不好意思。
「剛剛而已。」小朱依然笑咪咪的。
「幾號桌?」我準備輸入電腦,列印帳單。
「不,今天不撞球,只是順便進來找妳。」小朱隨手抽了一張面紙,放在手中轉成條狀,這是他的習慣,不管到哪裡只要有面紙當「素材」,就一定能看見小朱在那玩呀玩的。
「找我?」我瞪大眼睛,不知道小朱的來意。
因為宇傑的關係,自己也和小朱的交情也算不錯,只是,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實在想不透小朱不是為了撞球,還會在晚上九點特地來到「彈子房」找我,實在有點詭異。
「嗯!宇傑改在星期天回來對不對?」
「嗯!」
「所以我們的『彈子房小天使』就忘了今天有什麼特別的大事囉?」
「臭小朱,不要這樣叫我啦!很不好意思耶!」我看了看四周,搥了小朱一拳,他和宇傑總愛幫我亂取綽號,在自己人面前說說還好,偏偏就是愛選在這樣的公眾場合亂說一通,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這是事實呀!在『彈子房』裡,妳的確特別……」
「好了啦!」我趕緊摀住小朱的嘴,不讓他有機會說完。
在這方面,我不是頂有自信的,這是我個性上的一項小缺點。
我從不認為,與其他女孩相比,自己會有什麼比較特別的地方,不懂打扮、不夠溫柔,外表上也不是什麼頂尖美女,所以我從不期待什麼驚天動地的愛情,或是一見鍾情的戀愛故事,我不是很沒自信,只是不太有自信,但這種「不太有自信」的程度,就足以讓我對於宇傑與小朱掛在嘴邊的「彈子房小天使」這種話,感到羞赧,有一次根據可靠的目擊證人證實,我還不小心臉紅了呢!
「好好好,回到正題好了,等等和文麗那群同學要去看流星雨,要不要等妳下班後,邀一邀我們班的一起去?比較熱鬧。」小朱繼續玩弄手中的面紙,這一次是蠶寶寶的形狀。
文麗是小朱剛交往的女朋友,是英文系的學伴,目前看來兩個人感情相當不錯,不過小朱總是覺得和文麗他們那票人出去,實在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所以大部分都會邀幾個班上同學一起出遊,湊湊熱鬧。
「流星雨?」在發出疑問句的同時,我終於恍然大悟「彈子房」冷清的原因。
「大小姐妳該不會忘了今天有流星雨這件事吧!」小朱邊說邊敲了我的頭。
「哎喲!就算忘了,出手也不需要這麼狠吧!」
「要不要一起去?」
「我看算了,你們去吧!我明天還要幫宇傑代班呢!」
「確定?」
「嗯!況且,昨天還失眠,還是算了。」
「那好吧!」小朱有點失望的說,剛剛的蠶寶寶轉眼變成一顆球。
「對不起啦!」
「沒關係,對了……」小朱在櫃檯邊的旋轉高腳椅上坐了下來。
「天天,妳知道宇傑一直很喜歡妳嗎?」
「啊?」我沒想到小朱的話題竟然轉變得如此迅速,嚇了一跳。
「這個……宇傑以前提過,不過那是上大學以前的事了。」
「如果現在還是喜歡妳呢?」
「不可能的。」我微笑,不希望小朱的假設是真的。
「宇傑沒有機會嗎?」小朱倒是開門見山的進入主題。
「嗯,這我跟他說過了。」我點點頭。
「永遠?」
「至少目前不會。」我聳聳肩,未來的事情誰確定呢?
考大學之前,我信誓旦旦的告訴大家不會選擇會計系,沒想到最後還是陰錯陽差的讀了會計系
;選擇大學時,我拚命地避開和宇傑同一所大學的可能性,最後不但同一所大學、同一個科系
,竟然還同一班!
「宇傑是個好人,剛認識你們的時候,覺得你們的感情很不錯,曾經還以為你們會在一起。」小朱托著下巴,很認真地看著我。
「感情當然不錯,我跟他認識好久、好久了呢!」
「所以…… 失去了談戀愛的感覺?」
「應該可以這樣說吧!對於宇傑,只有一種很熟、很熟的感覺,比一般朋友要來得好,說到談戀愛卻又少了一點感覺。」
「真可惜,你們挺適合的。」
「是嗎?」我笑笑,反問小朱。
「這種事很難說的,搞不好哪一天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
「不可能吧!」真的會像小朱說的這樣嗎?
「嗯!時間差不多了,決定不去看流星雨?」小朱站起身把面紙丟進垃圾桶,臨走前再確定一次。
「嗯!記得幫我許願。」
「好。」小朱再度恢復一慣的笑容,離開了「彈子房」。
我看看身旁的打卡鐘,還有二十分鐘就可以下班了,離開這個冷清到有點不習慣的地方。
我又再度望向「吸菸區」的十三號桌,也許,陳翔沒有出現的原因,也是因為看流星雨的關係。
想著想著,前來換班的阿樂出現時,打卡鐘正好發出短暫的「喀喀」聲。
「阿樂,十點了,快打卡喔!」
「好!」
「今天店裡客人還真少。」我低下頭,一邊整理隨身背包,一邊與阿樂聊天。
「大家都跑去看流星雨了。」
「只有我們苦命,必須打工。」
「有同感,哈哈!」
「阿樂,那我走囉!拜拜!」我背起包包,打了下班的卡,走出櫃檯。
「拜拜!」
走出「彈子房」大門,發現有一大群人在門口聊天,機車都沒有熄火,應該是在等人吧!我沒有多作理會,直接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把車子放在這裡過夜,安全嗎?」在我蹲下準備解開機車後輪的大鎖時,才發現有人也蹲在我身邊。
「啊?」嚇了一跳的我來不及反應,因為蹲在我身邊的人竟然是昨天害我等了一個晚上的人。
「車子放這裡,安不安全?」
「應該是沒問題。」搞不清楚陳翔問這句話的原因,不過我還是回答了陳翔的問題。
「那跟我走。」陳翔邊說,邊抓起我的手,往剛剛那群人的方向走去。
「喂!走去哪?」我搞不清狀況地喊著,卻沒有得到答案。
陳翔依然自顧自的往前走,然後拉著我的手。
「可是……」我終於有了思考的能力。
「上次幫我解圍的時候,我說過要找機會報答妳的,妳忘囉?」
「我沒有惹到黑道大哥啊!」我摸摸頭,隨即覺得自己的話很蠢。
「所以我只好帶妳去看流星雨,不然妳要我欠妳的人情欠多久呢?」
「原來如此……其實,不用這麼大費周章的,對我而言擦個藥、包紮傷口並沒有什麼。」恍然大悟的我,尷尬的笑了。
「那是對妳而言,可是對我而言,欠著別人人情老覺得渾身不對勁的。」
「這樣啊……」
「怎麼了?」陳翔戴上安全帽後停止所有動作,低下頭看著我。
「沒有。」我小聲的說,為了不讓陳翔追問下去,我露出一個自認為可以讓對方不再疑惑的笑容。
「那就好,戴上。」陳翔沒有回答,停在一部發動中的重型機車旁,將安全帽遞給我。
「喔!」我近乎呆滯地將他遞過來的安全帽,照他的吩咐戴上安全帽。
「上車吧。」
陳翔的眼神,很溫柔。
不過我不確定,是不是我的錯覺。
「這麼多人……」我看看陳翔的那一票朋友,還有阿奇也包括在內。
「上車。」陳翔簡短地再催促我一次,跨上機車。
「天天,我們可是特地等妳下班的唷!」阿奇笑著,大聲的對我說。
「真的喔!」因為不好意思拒絕的關係,我坐上陳翔的機車。
「出發吧!」另一個男孩像個首領,大聲宣佈。
「Go!」
「要抱緊。」前座的陳翔,輕聲地吩咐我。
「啊?」
「沒抱緊,很危險的。」
「可是……」儘管知道他叮嚀我抱緊完全只是基於安全性的考量,並沒有其他意思,可是我知道我的心裡因為這些話而有點緊張。
「抱緊就是了,我可賠不起妳的命唷!」陳翔的雙手往後一拉,將我的手緊緊地環抱住他的腰
。
冒著被其他愛慕者圍毆的危險,我聽話地抱著陳翔的腰,然後他才緩緩發動引擎,準備出發。
而我的心臟,卻撲通撲通地,愈跳愈快、愈跳愈快。
4-3
一票人的車速有點快,陳翔的車速自然也不例外,我從後面偷偷望向儀表板,指針始終維持在九十、一百的位置,加上沒乘坐過這種重型機車的關係,緊繃的神經自然無法放鬆。
「陳翔,你們打算要去哪裡看流星雨?」我提高音量,避免被風兒吹散我的聲波。
「大度山上。」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