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有一種會被點名的預感哩！」脫下安全帽，我對著文文說。

    「管他的，明天就要表演了耶！今天無論如何總要來參與最後一次練習啊

！」文文也把安全帽脫了下來，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也對，而且總想把昨晚趕工完成的手環和項鍊先給孩子們戴上。」我笑嘻嘻的指著手中提著的飾品。

    「他們一定超開心的，走吧！」

    「嗯，走！」

    我和文文並肩走著，朝練唱的教室走去，也許因為太想讓孩子們看見這些可愛又漂亮的飾品的關係，兩個人都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三步併成兩步地加快速度走向教室去。

    然而，原以為愈接近教室的我們，會聽到伴隨著琴聲的悠揚歌聲，但在這短短的剩下不到十公尺的距離裡，飄進我耳裡的卻不是那首「快樂的向前走」，而是一首我從沒聽過的……應該是古典音樂吧！

    不知怎麼的，我慢下了腳步，直到文文疑惑地看著我，「怎麼了？」

    「哈！」我尷尬地笑了笑，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腳步幹嘛就是慢了下來，「可能以為跑錯時空了吧！」

    「跑錯時空？妳電影看太多了嗎？」文文拍了我的肩。

    「最近在這裡聽到的都是『快樂的向前走』，突然變成這種音樂，以為跑錯地方了。」

    「也許是中場休息時間吧！」

    「嗯。」我點點頭，其實我本來就知道不管是玉甄或胡宇晨都會在小朋友休息時的空檔，隨意彈個曲子，但不知怎麼地，我就是在剛剛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的時候，突然有一種奇怪的預感，至於為什麼，其實我也想知道。

    「文文！小楠！」喊住我們的是育名。

    「育名！」我和文文不僅異口同聲地打了招呼，連揮手都像有心電感應般地用了左手。

    「妳們來看練習啊？不是有課嗎？」

    「當然囉！這可是件大事耶！不蹺課怎麼行？」文文說話的語氣豪邁極了。

    「順便把昨天趕工的飾品拿來給小朋友們看。」我晃晃手中的塑膠袋。

    「原來如此，我想他們看見之後，一定很開心的。」

    「對了，那他們練習完畢了嗎？」文文指著練唱的教室。

    「等會兒還要繼續練，現在啊！他們的小天使老師請人送來了紅豆湯圓，現在他們都在餐廳那兒開心的吃著呢！」育名開心的說著。

    「難怪……」

    「妳們呢？要先過去找小天使老師還有玉甄，跟他們打聲招呼，還是先衝向紅豆湯圓啊？」

    「先去找胡宇晨和玉甄好了。」

    「嗯，那一起去吧！」文文一手拉著我，一手則拉著育名走向教室。

    然而，當我們走到門口時，我們便看見裡頭的兩個人，很有默契地坐在鋼琴前，兩雙手厲害地在黑色與白色的琴鍵上快速地彈著，於是，我突然發現自己的雙腿像黏上了強力膠般地，再也抬不起來，更別說是跨進只隔著一扇門的教室。

    這就是所謂的四手聯彈吧！我看著他們的手快速卻又不失優雅的彈著琴鍵

，我突然有一種「原來他們都屬於厲害的人啊」的感覺，也突然有一種「原來他們的世界是我永遠都不會懂的」念頭。

    「怎麼了？」文文小聲地說。

    「不進去嗎？」育名拍拍我的肩問。

    「等曲子結束好了。」我笑了笑，假裝不在意，但眼睛則盯著投入在音樂世界裡的胡宇晨和玉甄。

    正當我剛說完這句話，曲子正巧也在此刻瀟灑地結束，「還不進去嗎？」文文拉拉我的手。

    「嗯。」我艱難地抬起我的右腳，準備踏出第一步的時候，玉甄說話的聲音又讓我的腳縮了回來，於是我看了文文一眼，「等一下好了。」至於為什麼要等一下，其實我也不知道。

    「好久沒彈得這麼淋漓盡致了。」玉甄溫柔地說。

    「還沒完全復原的話，還是別這麼勉強，以後有的是機會。」

    「嗯，謝謝你。」

    「呵！我也很難得能遇到這麼厲害的伙伴。」胡宇晨邊說，準備站起身的時候，卻被玉甄抓住了手臂。

    怎麼了？我驚訝地看著怎麼突然有這種舉動的玉甄呢？並且發現我的心跳跳得愈來愈急，而拉著我的手的文文，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緊張，很體貼地握緊了我的手。

    「怎麼了嗎？」胡宇晨坐回位置，看著玉甄，很近的距離。

    「有個問題想問你……」

    「嗯哼？」

    「你有喜歡的人嗎？」玉甄笑笑地說，「感覺起來，你唯一喜歡的好像就只有音樂而已。」

    「我真給人這樣的感覺啊？」胡宇晨邊笑著說，邊將琴譜闔上，然後站起身，看著也跟著站起身的玉甄問，「很久以前，小楠好像也這樣說過，還懷疑我是不是對女人根本就沒有興趣。」

    「是喔。」玉甄尷尬的笑了笑，「那怎樣的女生，才是你喜歡的類型呢？」

    玉甄的問題，好像也是我想知道的，只是我沒料到，在我還沒親自問胡宇晨之前，玉甄就先開了口，而我竟這樣陰錯陽差並且尷尬的站在這裡。

    「其實這很難說。」

    「這麼說好了，你喜歡小楠那樣的女孩嗎？」

    「小楠？」胡宇晨「哈」了一聲，「這個問題真妙，但其實不瞞妳說，以前的我倒是給了自己一個框框，不管是喜歡或是將來要交往的女孩，一定要懂音樂

、懂鋼琴。」

    胡宇晨認真的側臉映入了我的眼簾，而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更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刺進了我的心裡，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氣，卻怎麼也無法控制自己逐漸往下墜落的心。

    也許感覺到了我的異樣，擔心我再聽到什麼會讓自己不開心的話，文文和育名很有默契地同時想發出聲音打斷他們的交談，但被我阻止了。

    「我想先去盪鞦韆……」我壓著自己跳得很不規律的心臟，「文文，這袋飾品先給妳，我等一下就回來。」

    「小楠……」文文接過我硬是塞給她的塑膠袋。

    「沒事啦！」我笑了笑，「讓我療傷一下下。」

    「嗯。」

    我再往教室看了胡宇晨和玉甄一眼，我知道他們的話題並沒有結束，但我卻再也聽不見任何一個字，所以我轉身往遊戲場的方向跑去。

懂音樂懂鋼琴……

    這刺耳的六個字一直不斷地在我的腦海裡播放，像一把刀來回地劃在我的心上，好痛……很痛。

    跑到鞦韆前，我慢慢地坐下，輕輕地盪了起來。

    沁涼的微風仍讓往常一般的溫柔，迎面吹拂在我的臉上，但唯一不同的是，從前每每被微風這樣吹拂著的我，心裡總會有一種舒服而且放鬆的感覺，就算心情不好，也一下就能把所有煩惱都忘掉，但這一次……為什麼沒有辦法？為什麼我只要一想起胡宇晨說的話，心臟就會持續的往下墜呢？

    向胡宇晨告白的時候，我不是還講得一派輕鬆？心裡不是早就有「只是想把心中的喜歡，勇敢表達出來」的認知了嗎？為什麼現在聽到這樣的對話，卻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卻只會難過的像隻烏龜，只能縮進殼裡暗自傷心？王小楠！妳這個討厭的虛偽鬼，妳到底在幹嘛？我生氣地暗自問自己，生氣自己幹嘛有這樣的反應。

    我把鞦韆愈盪愈快、愈盪愈急，試圖用這樣的刺激感來趕走心裡的難過，但卻似乎一點用也沒有，反而似乎在我把鞦韆盪得愈高的那一刻，就愈激發了潛伏在我心裡最深處的哀傷。

    我看著前方的淡淡白雲，心裡終於有了個譜，原來在自己自認勇敢告白的背後，自己的心裡其實還是藏著一絲絲的期待……。

    「跑得好快，就這樣拋下盪鞦韆的好伙伴喔！」育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跟著我走來，並且坐在隔壁的鞦韆上。

    「呵！」我慢了下來，盡量用輕鬆的語氣說，「今天特例，因為今天的王小楠一點也不OK。」

    「有什麼話可以說出來，我想這樣會好過點。」

    「育名……」我微側著臉，看著坐在鞦韆上的育名。

    「我當妳的垃圾桶。」他溫柔地看著我說。

    「嗯。」我點點頭，因為育名的話感動得鼻子酸了，於是為了不讓育名發現我的異樣，我將視線移向前方，直到把情緒停整好後，才再次開口，「呵！因為這段小小的對話就這麼難過，一點也不像王小楠對不對？」

    「小楠，沒有人能永遠堅強勇敢的。」

    「可是……」我皺起了眉頭。

   「可是什麼？」

    「可是我從沒想過自己會因為胡宇晨的一段話，這麼難過、這麼想哭，我甚至以為，堅強的王小楠就是有那個堅強的本事，能夠什麼也不希冀並且義無反顧的喜歡著胡宇晨，不管他是討厭我或是喜歡我，我都以為自己能夠坦然的站在他身邊，直到他看見喜歡著他的我為止。」

    育名點點頭，認真的說，「我懂。」

    「結果……」我無奈地笑了笑，「現在我才發覺，原來我還是期待著能有那麼一天，他會以男朋友的身份牽著我的手，育名我問你……」

    「嗯？」

    「不懂音樂、不懂鋼琴，甚至看不懂五線譜，難道是一種原罪嗎？」想起剛剛胡宇晨所說的話，滾燙的淚水終於從我的眼角滑下。

    「當然不是，」育名站起身，拉住了我的鞦韆，讓我慢慢停了下來，「別胡思亂想。」

    「那為什麼就因為我是這樣的音樂白癡，所以我和胡宇晨之間就註定了非得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呢？」我哽咽著，根本止不住不斷湧出的淚水。

    「我想他並沒有這樣的意思，而且小楠，」育名在我面前蹲下，並溫柔地擦掉了我的眼淚，「無論如何，都有我在。」

    「是嗎……」我感動地看著育名，激動地抓住了撫著我的臉的他的大手，「謝謝你，謝謝你們這些……」

    然而，我想說的「好朋友」幾個字並沒有說完，卻被他突然地抱住，緊緊地將我抱在懷裡，「小楠，看妳這樣我真的很心疼，如果可以，讓我就這樣地陪在妳身邊好嗎？」

「育名？」我試著用自己混亂的腦袋思考了剛剛育名的話，難道育名他對我

……我想推開育名，但卻因此被育名抱得更緊，「育名放開我！」

    「小楠，我喜歡妳！我真的，很喜歡……」

    「但我喜歡的是胡宇晨！」我費盡了力氣大喊，並且極力地想從育名的懷裡逃開，「如果你不放開我的話，我永遠、永遠都不再理你。」

    「小楠我……」

    「育名！放開我！」我激動地大喊，激動地在育名的懷裡掙扎。

    也許感受到了我的堅決，他放開了原本緊抱著我不放的手，「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斷地流著淚，想說什麼的我，面對著育名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於是我決定站起身，逃開這討厭又混亂的一切。

    我擦了擦停不下來的眼淚，拔腿往育幼院門口的方向跑去，而這時哭得狼狽的我，才赫然發現遠遠的站在前方的胡宇晨。

    當我跑向他，幾乎與他擦肩而過的那一剎那，他輕輕拉住了我的手，「小楠

……」

    我停下腳步，因為沒有勇氣讓他看見哭得可憐兮兮的我，因此我只是低下了頭，像個木頭人般地站在他身旁，「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嗯，先回去休息好了，這裡交給我們。」

    「謝謝。」我抽開我的手，儘管我明明知道自己是多麼需要這雙溫暖的大手。

    「練習結束後找妳。」

    「再說吧！」

                      ~^ ^~ 要繼續看下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