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陳其寬八十回顧展」圖錄）

「老太婆，唸唸唸！」

餐桌上，已經上高三的乾女兒芸，斜睨著眼對著我的好友敏嗔怪著！

「老太婆？妳是這樣叫妳媽的呀？」我很是驚訝的問。

「她有時還叫我〝死〞老太婆呢！」回話的是好友敏。

「ㄏㄚˊ~~」我的天呀，這是什麼樣的母女關係？我有些無法置信！

「妳妹妹會這樣叫妳媽嗎？」我問芸。

「她會〝靑〞我！」未等女兒發言，敏便搶先說，還帶著表情模仿。

（註：〝靑〞應以台語發音，斜眼睥睨之意。）

「喔，那妳比較受不了哪一種？」我很好奇一個母親的心情。

「受不了被〝靑〞！每次看她那樣我就很想拽她！」敏比出了雙手拽斷脖子的動作！

「因為她（芸）叫我〝死〞老太婆不是真的惡意的叫。」敏補充解釋著。

 這是一段晚餐桌上的對話。

週二下午，心情極度苦悶的我想找人聊聊，我想到在幼稚園任教的好友敏曾提到每週二、四下午是她的空檔，於是撥了電話，約她喝下午茶。

我和敏的交情已超過20年，她結婚時，我不但是她的公證人，當她隨先生到美國讀書生下了大女兒芸，我也順理成章的成了她女兒的乾媽，二女兒宣在台灣出生，從此有兩個女孩叫我「乾媽」。

我這個乾媽其實當得極不稱職，除了小時候寄寄聖誕節卡片，偶而出國帶點小禮物送她們，其它就是有時和她們一家子吃飯見見面，約略知道一下每個階段的她們在想些什麼，如此而已。

成長中的小孩變化極快，每隔半年、一年見一次，身形長相又與上回見到時有很明顯的不同，常聽敏抱怨進入青春期的女兒如何讓她和先生傷透腦筋，尤其是二女兒宣，愛美、叛逆，無心於課業，每個月手機話費超支得離譜…

青春期的女兒比兒子讓父母操的心更多？那天我與敏邊聊，她一邊忙碌的用手機遙控她的大女兒，因為芸這天段考，四點便下課，她要她先到奶奶家等她，我問，都上高中了還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慧說，性侵的社會新聞不斷，她和先生都不放心兩個女兒單獨進公寓。

敏約我到家裡吃晚餐，她說家裡太亂，原本不讓訪客進屋，大概看我那天很需要被安慰，決定給我多一些的「家庭溫暖」。

6點多進屋，養了兩條狗的家裡果然有些亂，敏一進門便忙著撿拾地上的東西，我要她別忙，我能理解。敏其實是個自我要求高的人，以前每天工作、家裡、女兒…的當多頭燃燒的蠟燭，經過幾年的〝修煉〞終於在維護窗明几淨這一塊稍稍放鬆些。

敏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便鑽進了廚房，她打算煮三個菜，另外幫女兒準備兩個便當，今晚先生打球不回家吃，她可以煮平日先生不吃但自己和女兒喜歡吃的紅燒魚和A菜。我站在廚房門口邊看她弄菜邊和她聊著天。

每天晚上她們都是八點多才開飯，因為讀私立中學的小女兒八點才下課，而讀高三要待到九點多的大女兒則是每晚由她送飯。兩個女兒都愛吃她準備的便當，雖然便當的菜和前天晚餐的菜是一樣的，但她們覺得還是比學校的便當強多了！

小女兒在八點多回到家，我去開門，她有些驚訝，客氣的跟我說聲：「好久不見！」才高一，163公分的身高，瘦長的身子，完全是時下少女的模樣，敏說，她很怕女兒哪天跟她說要去當明星，以宣追求時髦的心態及略具明星條件的外型，敏的擔心不是不可能。

上了餐桌，我們三人先吃著，敏還在忙著準備兩個便當。我問兩個乾女兒：「不會覺得媽媽這樣很辛苦嗎？」宣不帶表情的說：「會啊！」但她說媽媽喜歡幫她們帶，因為這會帶給媽媽滿足感，發表這言論的時候，宣的表情依然冷冷的，我看著敏無奈但默認的往便當裡放菜。我問她們：「以後會不會這樣對自己的小孩？」她倆的回答是「不會」，因為不打算生小孩，真有了小孩，吃外面就好（意思是：不會這樣折磨自己？！）

吃完飯，宣就逕自拿著電話進自己的房裡了，這是她每天下課後最重要的娛樂。

我和芸及敏繼續在餐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聊著聊著敏便叼唸起女兒，於是出現了「死老太婆」的那段對話。

餵飽了自己，敏立刻又去弄狗食，等一下還有一桌的杯盤、殘羹要收拾…

我認識的敏，一直都是瘦削的身形，多年像陀螺打轉的生活，讓她更沒有胖的本錢，每次看到她總是帶著些微疲憊的神情，但，少見她真正的抱怨。敏說，她有時會很感性的跟先生說：謝謝他給她一份完整的感情和一個家，讓她的心可以安安定定的過日子。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