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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12 13:25:06瀏覽519|回應0|推薦53 | |
Part (2) 阿雲 終南別業 (唐. 王維 701-761)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越傭阿雲接替印傭喜弟照顧婆婆, 工作初時還算清鬆, 除了煮三餐給她吃, 替她洗衣、打掃房子、陪她一起散步、拜訪住老家附近的親戚. 婆婆禮佛時篤信佛教的阿雲也一起跪拜. 後來我女兒給老人家添太孫, 婆婆接獲喜訊, 帶著阿雲北上探新生太孫. 女兒在離我們家不遠的月子中心做月子, 婆婆天天都叫我們帶她去那裡, 一家人搶著抱小娃娃興奮不已, 但是阿雲總是一個人躲得遠遠的, 連看一眼小寶貝都提不起勁. 阿雲大約四十出頭, 永遠一張苦瓜臉, 工作並不勤奮, 也不主動. 但是因為我們家人口簡單, 連她們主僕倆也祇有四個人, 採購食物日用品的工作又都由我自己來, 所以她需要料理的家務仍有限. 而婆婆那時經醫師診斷輕度失智, 因此我們不放心她回老家住, 就此長住台北, 由我們悉心照顧, 失智的情形稍微減緩. 而阿雲個性卻似乎愈來愈古怪了, 經常買電話卡打電話回越南. 每回打電話都是工程浩大的事情, 她家在越南北部濱海的鄉下地方, 全村祇有一部公用電話, 而且經常忙線. 當她撥打那隻電話好不容易接通之後, 必需告訴接電話者找她的老公來聽電話, 接電話者切掉電話之後, 要走十分鐘到她老公耕種的田裡叫他, 老公隨來人走回公用電話, 又得耗另一個十分鐘, 其間說不定又有什麼事耽擱, 所以阿雲都在電話接通且傳達她要找的人是誰之後掛掉電話, 過三十分鐘再打. 待和老公通話成功, 她抓著電話筒, 悲悲切切如淒如訴, 用我們聽不懂的越南話一講至少半個鐘頭, 放下電話仍意猶未盡. 她伙食、日用品都用我們家的, 連衣服都全部撿我女兒不要的, 除了電話卡幾乎零開銷, 所有薪水都原封不動的請我幫她匯錢回去給老公, 直到有一天我告訴她: 「幾天前妳才叫我把剛發給妳的薪水全部都匯回家, 等下次發薪水才有錢匯了.」她才悵然不做聲, 心情低落了好幾天, 可能是老公催錢孔急. 阿雲在我們家連續居住將近四個月時, 我婆婆突然某晚半夜起床摔斷腿, 連夜送醫院, 第二天緊急開刀, 阿雲陪著老人家, 在醫院住了一星期. 八十八歲的老人家, 開完刀之後, 麻醉的作用使她晝夜不分晨昏顛倒, 又加上疼痛恐懼, 無法行動, 因此吵鬧得很厲害. 出院回家之後, 原本行動無礙的人, 忽然連排泄、進食都要仰賴別人, 個中痛苦不足與外人道, 阿雲工作加重, 臉也更苦瓜了. 由於嚴重骨質疏鬆, 受傷的腿復原困難, 輪椅變成婆婆移動身體的工具. 一輩子堅強好勝的女強人, 受到這些折騰, 失智急遽加速, 甚至產生幻聽、幻覺、幻想、焦慮的情形, 別說晚上常醒著, 不時叫阿雲做東做西, 即使睡著時也夢話連篇, 她以前就經常需服用鎮定劑助眠, 鎮定劑卻使她更混亂, 連白天都經常說她的爸爸媽媽來帶她了, 或是明明隔壁房間沒人, 也直說看到有個老人在那兒, 而且三不五時就吩咐我們一些身後事. 有一回心情惡劣, 甚至一直逼我們夫妻倆買壽衣, 直到果真替她買回來, 才停止吵鬧, 阿雲一切都看在眼裏.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 經過婆婆的房門口, 發現她居然穿著那套壽衣端坐床沿. 阿雲說是婆婆硬要穿的, 我叫阿雲替她換下, 阿雲眼神怪怪的, 直說: 「老闆娘, 好可怕! 是菩薩懲罰我, 我不應該拿人家金子的.」 接下來那幾天, 阿雲情緒盪到不行, 時常說家裡鬧鬼, 有時抱著電話到後陽台, 不知道打給誰, 聲音低低的, 一講至少半個鐘頭. 雖然用的是她自己的電話卡, 我還是覺得情形不對. 從家裡打電話給仲介想問一問, 但是很奇怪電話沒人接, 仲介住家和辦公室在一起, 隨時有人接電話的. 試了幾次, 我急著上班, 祇好等到了公司再打, 沒想到一打就有人接. 我將阿雲的情形告訴仲介, 仲介說最近阿雲常打電話給他們, 講上大半天, 吵要回越南, 由於她合約沒到期 而且越南那邊貸款也沒還清, 仲介替她著想, 曉以大義好言相勸. 但是勸慰無效, 電話講多了也煩, 乾脆看到來電顯示是我們家的號碼就不接, 我問仲介金子的事, 仲介回答我說並沒有犯偷竊的情事. 原來到我婆婆家工作之前, 阿雲照顧的那一位老先生, 曾送給她一枚金戒指. 照顧幾個月 聽到仲介的回答, 我心裡七上八下的, 已經有一位病人要照顧了, 倘若再節外生枝, 真不知如何料理. 而仲介不接阿雲的電話之後, 她更勤打電話回越南, 祇是奇怪的是連她老公也不接電話了, 在約定來聽電話的時間, 祇派兒子過去. 阿雲在電話的這頭對著話筒破口大罵, 放下電話還悻悻然, 和以前完全兩樣. 阿雲見和仲介及老公討價還價都無效, 就找我下手, 聲淚俱下求我讓她回越南. 我想到她一文不名的回去, 家人肯定不諒解, 所以勸她多少賺點錢再回去. 然而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直說菩薩在懲罰她. 有一天我要出門上班時, 她乾脆擋在大門口, 將外面紗門用手撐住, 把我困在大門和紗門中間, 跪在地上哀求. 我怕鄰居誤會這裡發生虐待事件, 祇好掏出手機告訴仲介. 仲介電話裡對她嘀咕好一陣子, 總算她平靜下來放我出門. 我在路上又用電話告訴老公家裡發生的事, 老公也知道那陣子阿雲情緒不穩, 怕發生意外, 回說他馬上到家, 我才往辦公室去. 下班回到家已不見阿雲, 祇剩老公在哄婆婆, 原來仲介耽心阿雲情緒崩潰橫生事端, 立刻開車北上將她帶走. 次晨, 仲介打電話來告訴我們: 阿雲已經搭乘早班飛機離開台灣, 聽到這消息我難過不已. 阿雲被帶走的時候, 仲介叫她收拾行李, 然而她除了身上穿的衣服, 什麼都不肯帶, 連我老公給她一點盤纏都不收, 就這樣孓然一身兩手空空的走了. 或許前任雇主家的金戒指事件對她心理造成的陰影揮之不去, 或許對自己家人太失望, 她選擇空空的回去. 雲起雲散, 這也是一段無奈的緣份. 更無奈的是, 我還要面對照顧婆婆的問題, 然而行到水窮處,總會有轉機在眼前. (Nowhere 寫于Oct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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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