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將近六年以前的事情了。最近聽到一位嫁到台灣的越南籍產婦說，她好想念她的媽媽，頓時腦海又浮現那兩日的種種：

（一）

農曆年前最後一個上班日，起床後，想起要燒光碟給客戶，打開電腦、下載檔案...電腦工作中。我去刷牙洗臉，上完廁所，發現出血了。根據書上所寫，我該到醫院去檢查一下。盥洗後，打電話進公司交代事情，然後打電話找媽媽陪我去醫院。

事情安排完畢，準備好出門、下樓，一如我所料，公公婆婆都不在。這幾天，大姑的孩子住院，婆婆要去幫忙，公公可能出去辦事去了。反正我已經打電話給老爺了，真要生了，再叫他回來吧！

車開到西大路地下道，接到媽媽的電話，她要我直接到西大路尾接她，不用再繞回家。進了醫院，直接到急診室。媽媽有點緊張，我倒還好。急診室小姐要我到三樓待產室，護士過來檢查，說產道開了2cm，要辦住院，準備要生了。~~打電話叫老爺回來。

隔壁床的準媽媽一直在哭，我開始有些擔心~~一定很痛。可是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怕也沒用，順其自然吧！乖乖躺在床上，接受身體的變化。這時候，老爺也到了，心安些。

中午，醫生出現了，婆婆也出現了。醫生幫我塞了催生劑，希望加快產程，我想也好，免得時間拖久了，我更累。正想休息，氣喘不已的婆婆出現，說著她如何焦急地趕來，邊問我早上的情況，接著她以近乎詰問的口氣說：「妳怎麼沒告訴我？」這句話令我很不舒服。我出門的時候，家中無人，我應該告訴誰？老爺和媽媽告訴婆婆，這邊有人手可以幫忙照顧，她不用趕來趕去，我也不想她留在這邊，沒話還要找話說。

下午，產道開到6cm，接著都沒什麼進展，我有點擔心。晚上，一直陪伴我的老爺顯得有點累了。醫生中午出現後，就沒再來過；晚上有門診，可能門診後才會見到醫生了。婆婆又來了，問了進度，寒喧幾句。臨回去前，她說：「自己要加油。」我有點無奈。生產的確別人幫不上忙，可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加油，不是只能順其自然？

晚上的門診結束後，醫生出現了。檢查過後，他說：胎頭還太高，沒有下來。如果明早6:00還是這樣，就要開刀了。

剛剛我還和老爺、弟弟、媽媽說笑、吃東西，現在要開始禁食了，而且肚子一邊開始陣痛加劇，心裏又擔心得挨刀了。一心以為可以自然產的我，聽從醫護人員的建議，開始爬樓梯；雖然很累了，還是要爬。可是到了凌晨，我真的熬不住了。算了，就開刀吧！然而產前的陣痛並沒有因為要開刀而停止，我的身體和心理同時承受著兩種不同的痛。身旁的老爺因為一天的疲累，已經睡著了...

（二）

清晨，媽媽來看我，她看來沒什麼精神，大概一夜沒睡。護士幫我準備進開刀房。將近20個小時的折騰，我有點虛弱。6點左右，那個看來像住院醫師的大男孩，推著我的病床進電梯，邊告訴媽媽和老爺搭另一部電梯到2F。手術房門口，我的病床被交給開刀房的人。這時候，不知是冷還是怕，我開始不停發抖...

手術房內的醫護人員開始準備工作，他們一邊說笑，一邊告訴我要上手術檯。在電視上看過很多次手術檯的場景，沒想到自己要上去這麼艱難。我忍著陣痛和心裡的恐懼，緩緩爬上手術檯，開始接受他們的每一個安排：麻醉、消毒、等待麻醉生效、刀在肚皮上劃過...。整個過程中，除了局部麻醉的部分之外，我不斷發抖，我想是因為害怕。然後我聽到嬰兒的哭聲，聽到有人報時間，聽到有人報寶寶的體重。我掉下眼淚，他終於出生了。護士很快的把他抱到我面前晃了一下，我沒看清楚，只見一團蜷縮的他，有點黑黑的，醫生說他的臍帶繞頸一圈...

我好累，也可能是麻醉蔓延的結果，似乎開始昏睡，卻又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被推進恢復室、出開刀房、送到病房。病房裡，我很費力地睜開眼，看不到老爺和媽媽，婆婆不知何時出現，很突兀的說了句「辛苦了。」朦朧中聽見媽媽的聲音，遠遠的問：「妳是不是很冷？」我一直不自覺的發抖，終於還是媽媽發現了，再幫我加了一床被子。

我問過老爺，我一直在發抖，為什麼他沒感覺？他說我蓋了一床被，他看不到。婆婆佔據了我的右方，除了跟我說了句很官話的「辛苦了」，也沒注意到我的狀況。看出我的狀況的媽媽，卻不知被擠到哪裡去了？ -- 我多麼希望當時睜開眼睛，看到的是老爺和媽媽，是送我到開刀房門口的他們，而不是之後才到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