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各種各樣的裁員，它總脫離不了一些俗套；大功告成後大老闆就招集了各路人馬開一個大會，大夥算一算總共幹掉了多少人。這種會議當然有正式的名稱，但我總是叫它『追悼大會』。對留下來的人，參加這個會並不比被幹掉來的舒服多少。我實在無法想像還有其他的場合會比這些大會想要表達的虛情假義更矯情、更假惺惺的，連一個最俗麗的風月場所的都還比它真誠千百倍，包括大老闆的開場白都俗不可耐：

(老闆清清嗓子)

〝這是我一輩子最難過的一天 〞(我想『錯！這是那些被幹掉的人職場生涯最糟糕的一天，他們失業了，而你這個渾蛋的大屁股還安安穩穩的坐在這裡！』)

(老闆潤了一下唇，然後加重語氣)

〝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我想『典型你的頭，昨天下午我在廁所噓噓時你還跟我抱怨這些不稱頭的的笨蛋哩。你還真是個言不由衷的渾球！』)

經過了幾分鐘尷尬的冷場，他的幾個寵臣必然祭出的那一套很像啦啦隊的話：

(很會拍馬屁的寵臣)

〝這樣吧！讓我們攜手向前繼續邁進‧‧‧〞(我想『是喔？我知道從頭開始你在等那角落的好康辦公室，但起碼你這隻爛禿鷹可以等椅子涼一些吧！而且讓我告訴你，山不轉路轉，等你被幹掉時，我保證會在你的辦公室跳舞開派對的。』)

這個追悼儀式，平心而論，起碼對我來說還是有它的功能。當會議變得又臭又長時，我開始越來越懷念那些罹難的伙伴。他們健在時我連正眼都沒和他們接觸過。但我緬懷的是如果他們不被幹掉，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見識到這些極端的偽君子。

該替這個故事收收頭了，大家都說每個故事都要有些寓意。下面這個就算是我的啟發吧：

從這些不幸的事件，我想通了一個道理。現代資本主義的大機制選擇了我扮演一個獵物。 我聽到牠的腳步聲；我也看到我認識的人被逮到了；我也從我的眼角餘光裡看到牠的逼進，而且我也知道牠快要拍我的肩膀了。可是被逮到以前，我還是只能拼命逃跑，直到有一隻狡猾的老狐狸把我騙到牠的嘴吧裡，一口把我咬成兩半，像那個可憐的薑汁餅乾人一樣。跑吧！跑吧！跑到最後一天。我可能會先碰到老麥克阿瑟，我會跟他說『將軍您好！俺這個老兵不會死掉，也不會凋零，俺只是太累了，再也跑不動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