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鳥(下) - like a cat 的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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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鳥(下)

2016/03/05 09:24:06瀏覽306｜回應0｜推薦7

「羅修女！」依婷喊著。>

我睜大了眼睛，望著屋內，微弱的陽光照在一座耶穌基督木雕上，這個時候我聽見屋子裡面有東西掉落地面，碰撞的聲響。我們不發一語等著，希望能看見羅修女從裡面房間走出來，等了一會，還是沒出現半個人影，我開始撫摸著手中的小鳥，並喊著牠的名字。我幫牠取了一個名字叫「圓圓」，因為是圓圓小小的一球，而且是我第一次手心捧著一隻小鳥，我希望牠圓滿幸福。我也許再也不用騎腳踏車去鳥店，不用害怕聽見那豬叫聲，只要羅修女願意養牠，我就能時常來看牠。>

「現在幾點了？」依婷慌慌張張的說：「我我……我要回去了！」>

「妳不陪我！」>

「妳只要把小鳥交給修女就好啦！不然妳就把牠放在隨便一棵樹下好了，太晚回去，我媽會罵我啦！」依婷突然想到：「我借妳的書呢？」>

「《湯姆歷險記》！」>

「嗯！」>

「我晚上拿去妳家給妳。」>

屋子裡一排排長條形木製椅子，禮拜天時，我們是坐在這椅子上做禮拜。我決定自己走進去看看，微弱的陽光，雖是大白天，卻讓整間屋子有種陰森森的感覺。我往前走到平常上廁所的地方，這個時候我聽到身後有聲音，我的身後有一扇木門，微微發出「嘎啊嘎啊」木門被風吹動的音響。我當下推開了木門。一個身材扭曲的女人坐在輪椅上，她的眼睛歪斜，嘴巴半開，嘴巴裡缺了好幾顆牙，她衣不蔽體，鬆軟皺褶的皮膚，腳也萎縮。我看看她，再看看手中的小鳥，我的小鳥也長得奇怪，兩隻細長的腳好像無法站立，縮成一球的身體，並不是牠還小，而是牠無法伸長自己。牠永遠也不會像我們一樣能跑步，能爬樹能騎腳踏車一個下午，牠不可能飛。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看看那女人再看看手中的小鳥，那女人的表情告訴我：從此以後，直到永遠，我會一直坐在這裡。不管這是間怎樣的屋子，什麼樣的人住在裡面，初到屋子裡的人，總會感覺有什麼不知何時跑進內心，躲在隱蔽角落，偷偷窺視著自己檢視別人。>

牠會死？我不小心把小鳥摔在地上，想跑走卻又看到女人手中的塑膠水杯還穩穩的躺在磨石子地上，水也打翻了出來，剛才我和依婷在門口聽到的聲響，應該就是她的水杯掉落地面。於是鼓起勇氣跑到她旁邊，撿起塑膠水杯，將塑膠水杯的蓋子打開，在旁邊的洗手台沖洗一遍，然後拿起她桌上的水瓶，把冷開水灌進去，再交給她。>

「呵呵呵！」她在笑。>

我想到了《鐘樓怪人》裡的加西莫多，故事裡說他是善良的。>

當我和她的眼神接觸的那一刻，身體還是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愈來愈懷疑自己是在做什麼？我不應該擅自闖入別人的住處，即使這是時常會來做禮拜的教會，突然間，我覺得這畫面比那些豬隻的叫聲還恐怖。那些豬被關在豬圈裡，我從沒看過牠們的表情，牠們的生活狀況，牠們住的地方，只是那些巨大的嘶吼讓我害怕。我曾經回家告訴外公，每次騎車去鳥店經過河堤，都會聽見豬叫。外公只是告訴我：豬一點小事就愛叫，吃飯也叫，趕牠也要叫，被殺時，叫得更大聲。>

我決定要趕緊回家，於是用跑的，正當此時，感覺一隻腳踩到黏黏軟軟的東西，那女人哇哇哇的叫了出來，像一個小嬰兒在哭鬧，我看了一下腳底，我踩斷了那隻殘廢鳥的脖子，牠的頭和脖子斷了一半，身體拚命的抖動，在原地打轉，牠在我驚嚇過後，模糊的視線裡，變得半透明。>

「怎麼回事呀！」>

我聽到羅修女的聲音，趕緊把地上漸漸變得透明的鳥撿起來，捧在手心跑了出去。我把斷一半頭的透明鳥放進外套口袋，騎上腳踏車，就像剛才來的時候一樣，只不過現在是我一個人，沒有依婷，沒有人會知道，我踩斷了曾經愛過一個下午的小鳥，牠的脖子。>

✿ 太陽又變成了一顆圓滾滾粉紅色的桃子，天空是一片紅色，我騎到下午發現鳥巢的那棵大樹，在樹底下找尋樹枝，就在這棵大樹的旁邊，開始掘土。我知道，挖得太淺，半夜，可能會被附近野貓挖出來吃掉。一隻從樹上掉下來的小鳥，存活機會本來就不大，況且牠還是隻畸形的鳥，我只能盡力掘土，親手將牠掩埋，並且在那塊土壤插上樹枝，做個記號，我同時還撿來了一些落葉，覆蓋上去，向上帝祈禱，希望牠能去到那個所謂的天堂。>

回家的時候，母親看我站在門口，全身髒兮兮，手上沾了泥土，臉部表情有點恐慌，也許《湯姆歷險記》裡的哈克和湯姆在發現印地安裘殺人及挖掘金子的時候，內心也是像我掘土掩埋小鳥時一樣害怕，因為這件事和死亡有關，和祕密有關；而我剛好看完這本小說，從依婷那裡借來的，小說又比電視卡通，可怕多了。>

「怎麼現在回來？」>

「我能去鳥店買鳥嗎？」>

「吃飽飯再說。」>

母親終於答應了。就這樣，母親帶我沿著河堤，散步走到鳥店，似乎天黑之後，豬叫聲變小了，豬也是在天黑後睡覺。我聞到牠們排泄的沼氣和微弱的叫聲，不再感到害怕，如果這時突然有一隻豬大叫，我也不會再被驚嚇，雖然別人一直不懂，我為何怕那些聲音。那種淒厲的叫聲，彷彿莫名的恐懼追著，就好像我是命運的逃犯，一直追著我跑，直到我停下來，我發現，愈覺得害怕的事情就要去面對它，然後，那件事就不見了。>

「喔，妳帶媽媽來了！」老闆說。>

我選了一隻白色小鸚哥的雛鳥，裝在一個紙盒子裡，盒子的旁邊有兩個洞，我可以將眼睛貼近洞口看牠。之所以選白色，是因為下午撿到的小鳥也是白色，我的內心一直告訴自己，這隻鳥長大以後，會跟所有會飛的鳥一樣。那隻透明鳥，也許沒逃過自己命運的追捕，那個女人呢？>

在我小小的心靈中，時常會生起被某種東西追逐而奔跑的恐懼，上廁所的時候也會，一個人在黑暗中的時候也會，內心存了一個巨大的祕密時也會，這念頭於我當時的心靈中時常出現！我好像有一點知道這世界，又好像沒有。>

( 創作｜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