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

風，有信 

　「風來，我聽見／妳以熟稔的耳語／招喚我／奔赴一場晚春的盛宴」

　三芝櫻花、竹子湖海芋、闊瀨山茶…春末，我們又追逐花訊到土城，承天禪寺前已是一片人車熙攘。熟門熟路地把車停到後山，步行踅回賞桐步道，沿途就瞥見樹梢上一撮撮粉白的花簇，心眼倏然燦亮起來。

　啊，桐花雪！風拂過，激起一陣驚艷的驚嘆。

把相機塞給友人，急急伸展雙掌，承接漫天旋舞的桐花。多數花朵卻像頑皮的精靈，促狹地撫過我仰起的臉頰，旋即擦身滑落，融入滿地雪白。

「彷如從不缺席的季節遞嬗／枝頭上星星點點的白／瞬間引燃滿山／一發難收的雪色／皚皚」

　歡呼未落，又一陣風來，滿天雪花再度翩然起舞，緩緩飄墜遊客的髮際肩上。連路旁販賣香腸玉米和冷飲的小攤，也被點點花朵綴飾成一幅悠閒的淡筆彩畫；遠遠看去，失真的場景，竟恍惚浮蕩著奇幻的詩意。

　愈接近步道，山路飄落的桐花愈多，迎面走來的男女老少，幾乎人手一袋落花。踏上木棧台階，更發覺有人把桐花串成花冠項鍊，直接披戴身上，或巧思獨具地將花朵排列成各種字體圖案；也有人舉著單眼相機，凝神蹲踞在滿佈青苔的山石或水漥前，用鏡頭捕捉錯落有致的花影。

　可能是宿雨未乾，山徑陡仄的枕木棧道濕滑難行。為了取鏡與貪看沿路愈形盛開的桐花，猛一踩空，竟結實摔了一跤，連相機也險些從手中彈飛出去。才剛嘟噥著檢視腕臂上的破皮，一陣「好美喔！」的驚呼，又讓我應聲移轉目光，暫且忘記傷口的疼痛。

「帶著幽微的冷豔／妳以一樹清麗的素顏／坦然面對擾攘人間／靜心／等待一陣風來」

　可不是嗎？風起處，山坡上霏霏飄墜的，正是一陣接續一陣的花雨花雪，教人戀惜不捨拂去。看著看著，就癡迷地杵立在山路上了。

　哎呀，撿都撿不完，怎麼辦？雖說「化作春泥更護花」，可也不忍看著眼前的落花滿地無人收——與其淪落成泥，任人踐踏，不如掬捧回家，讓它們浮漂在玻璃盅上，讓這質本潔淨的純美，多留駐人間幾日。

　又來了又來了！宛如接獲軍令，每個人的視線再次同步被磁吸到一陣花飛花舞的繽紛。我也忘了拾撿地上的落花，抬頭仰望另一場動心的滿天花雨。

　「風過處，妳／以漫天旋舞的娉婷／一朵、一朵…／飄零，只為信守／乘願再來的約定」

　風有信。明年，人與花，肯定都會乘願再來。

＊原載《中華日報副刊》(2016/5/29)

http://www.cdns.com.tw/news.php?n_id=6&nc_id=967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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