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極而泣----我終於一圓校長之夢   

    轉載自95.3.8.台灣時報副刊

    人到中年，終於體會到什麼才是「喜極而泣」。

    那天傍晚約七點左右的訊息，改變我後半段的人生。

    記憶猶新的三年前往事，在我心頭永遠難以釋懷。那一次的國小校長甄試，是我生命中難以承受的一次心靈挫敗，彷彿如昨的記憶，令我刻骨銘心，使從小就有自卑感的我更加的抬不頭起來。依然是那一天的傍晚約七點左右，一直期盼有好消息。妻的同學來電說，校長甄試的成績已經公佈在縣的教育網站上，可是找不到我的名字，當內人告知我榜上無名的消息時，頭腦一陣暈眩，四肢幾乎癱瘓，挫折感自心中湧起，也許應驗了那句話，「命裡有時終會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但願我能死了當校長的這條心！可是準備多年的心血就這樣算了嗎？自從兼任國小主任之後，雖然考校長不是我人生的唯一目標，但卻也是重要的目標之一。除了自我期許自我實現的目的之外，家人的期盼，同事的鼓舞，校長的勉勵，都是促我必須往「校長之路」邁進的主因。

    幾年前，當有校長甄試的消息傳出後，內心就忐忑不安，當我煞費周章的準備好應考的基本資料及履歷表前去報名時，卻因初選的積分不足而排除在外。那是第一次報名校長甄試，連應考的機會都沒有，不禁有些扼脕。

    三年前，機會終於再來敲我的門，那是多麼漫長的三年的等待。校長說看好我的實力，應該沒問題，同事說要準備寫紅紙慶賀，考前的一週，一些熟絡的同事碰到我就猛叫「林校長」、「林校長」，他們的心意我了解，但我回應他們，紅紙不要太早寫，不然「資源回收」就不好了。叫「林校長」要真正去任職校長才叫，不然只會叫幾天而已，果然那次，許多同事只叫我幾天的「林校長」，只讓我過過乾癮而已，心中的悲苦可想而知。

    考前的那個月，正值學校放寒假，家家戶戶忙著過年，大掃除、辦年貨，妻體諒我準備校長之試，所以她家事及過年瑣事一手擔起。連過年初二回娘家都省了，最後勞駕岳父、母到家裡來探望我。那陣子身體欠安，感冒及咳嗽一直未癒，吃遍偏方及看醫生都無療效。筆試五題，東翻西寫，沒有ㄧ題寫完整，全無把握，自忖上榜機會渺茫，應試出來，果然敗在口試上，除了一場答非所問之外，另一場竟在約二十分鐘的回答之後，咳嗽的說不出話來，最後以0.58分之差落榜飲恨，傷痛不已，成為心中永遠的烙印！校長及同事都說我沒考上是意外，跌破他們的眼鏡，來安慰我，也讓我記起一位校長的名言，他說：「考上校長的人都是有準備的，而有準備的人卻不一定會考上」。誠哉斯言，是的，的確我是準備不夠的。三年的歲月，雖然無法改變我失敗的事實與痛苦，但我無時無刻的反省自己，面對老天的考驗要虛心的接受，要謙卑的面對他人，要勇敢的面對自己，我知道還有許多自己尚未做到的事，有待在做校長之前來完成。感謝許多朋友和同事的安慰：沒考上校長不是能力不足，而是因緣未到，總有ㄧ天會水到渠成，達到自己的想望。那時候將是承擔更多責任的開始，只要有心，不難築夢踏實。

     三年之後，風雲再起

    三年來，「校長之夢」，無時不在腦海盤旋，也讓我神經緊繃。在心中似乎有一件事尚未完成似的牽掛。因此休閒的報章雜誌、我熱愛的文學閱讀和寫作，以及娛樂的電視影集，對我而言都是奢華的。孩子的成長---讀書與旅行，我幾乎缺席，實在對她們很抱歉。研究所的論文一延再延，教授幾乎認不得我了，已成為教授眼中不長進的研究生。妻依舊任勞任怨的上班，做家事帶小孩、侍奉公婆，她一直相信有一天她的先生一定會考上校長，而且會做一位好校長，我怎能讓妻及家人失望呢？然而縣府考校長的政策一改再改，讓我心難安，雖然如此，一有時間的空檔，我依然不死心的陸續準備讀書，每一份別人應試的資料，每一本教育期刊，每一本教授的書，我都視為珍貴的資訊，都細細的品味和整理再三。當我聽到幾位熟識的校長當面及電話告知我校長甄試的消息，讓我惶恐不已，因為我害怕面對現實，更怕落榜。這是一條苦澀難熬的路，更是一杯難飲的苦酒。而我也覺得這次如果沒機會上榜，以後恐怕就與校長無緣了，因為我已承受不住內心的壓力和煎熬。

    送報名表當天下午，與妻一同驅車前往研習中心報名。兩點不到，黑鴉鴉的一片人群把會場擠得水泄不通。這些應試者有不少是熟識的工作夥伴，也都是縣內精英的主任，年紀比我小，學歷比我高的比比皆是，讓我覺得很難在六十名中勝出，內心有著難以言宣的沉重。

    考前的一個多月，正逢家父因脊椎骨質疏鬆遠至林口長庚開刀住院，看護照料完全由家兄及四位姐姐及姊夫負責，他們日夜不休的輪流服侍湯藥和餵食，使家父病情穩定。寒假開始，我也到台北林口一同加入照顧的行列，才知道姐姐及姊夫們的辛苦。一面照料父親，一面準備校長考試，看到家父逐漸老去的容顏，全白的頭髮，讓我心酸不已，也堅定我必須苦撐下去。托老天及神明保佑，以及靠醫師高明的醫術，整整住院一個月的父親，終於可以回家過年。

     三更燈火五更雞----期盼雞年行大運

    過年前的幾天以及春節那幾天，我就躲在有四十年歷史的老三合院的西廂房，近乎閉關的沉潛自己，過年的家事、瑣事都由妻及家人一手擔起。除了三餐，我足不出戶。妻的娘家也沒回去，也勞岳母及妻的舅舅來寒舍探望，那幾天拜拜及放鞭炮都成為耳邊風，我成為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常是子夜十二點、一點過後，依然精神奕奕的寫模擬試題，閱讀資料，耳聞村中傳來的聲聲雞啼，期盼「雞年行大運」，能脫胎換骨，能為自己的將來展開新的旅程。

    考試的前兩周，學校正式開學，我除了做好本職的教育工作之外，還能依照以往的運動習慣，在學校的操場跑跑步，在附近的游泳池游游泳，在運動中，我回想讀過的書籍資料，也讓心神得到平靜和舒緩，不再視校長甄試為心頭的重擔。考前一天，一切準備就緒。然不知何故，竟徹夜難眠，直到應考當天的四點才入夢，六點半給鬧鐘的音樂聲叫醒，短短兩個半小時還做了一個夢。雖然如此，依然精神抖擻。我特別央求妻當我的司機和陪考，一方面協助張羅瑣事，一方面做我的口試官，壯壯膽，減輕心中負擔。路過早餐店，不能免俗的吃起包子和粽子各一顆，期盼能「包中」。

    九點進入考場，氣定神閑的看著考題，雖然大部分的題目都很面熟，但我仍然呆愣了六、七分鐘，才逐漸恢復記憶，並且心慌起來，握筆的手竟有點不聽使喚，但心中仍然有股衝勁，就算拼了老命也要通過這次甄試，因此心中暗請神明保佑，最起碼不要失常太多，然而當時卻心慌意亂，彷彿置身另ㄧ寧靜世界，中途還換筆書寫，趕---趕---趕，終於在最後一課鐘響之後勉強把五題寫完。考卷收了，手腳幾乎僵在那裡，舉目四望，大夥似乎與我一樣陷入無聲無息的情境中，彷如隔世，直到監試人員指示可以離開現場，我才回神過來。與妻回到現實世界，從三樓走到一樓準備用午餐，幾乎食不下嚥，用發抖（天氣也有點冷）的手將包包裡的資料拿出來，看看自己寫得如何？心理更是噗通噗通的跳。食不知味，勉強吃完飯，又換上西裝領帶準備下午一點起的口試。

    因前車之鑑，及自己臨機應變能力不足，特別擔心口試凸槌，我特請內人擔任臨時口試官，出題考問，大部分是妻問完還告訴我答案，以增強我的信心。妻還與其他主任詢問口試的題目。從下午一點多，煎熬到將近四點，才讓我進入口試會場。感謝老天慈悲，口試的教授各個文質彬彬，學養豐富，都是考問我學校的實務問題，讓我不致過於緊張，十分鐘很快就過去，總算鬆了一口氣。

    走出試場，實在一點信心都沒有，認為此次應該也是名落孫山。因此雖然妻希望我陪她在像公園的大學校園中散步，然而我情緒低落，只好驅車打道回府，回到家約下午五點。主動跟老父老母說明此次校長考試上榜的機會不大，父母安慰我說，沒考上也沒關係，總是還有ㄧ份工作可以做。

    放榜之前的心最難熬，卻又沒有勇氣坐在電腦桌前察看榜單。心緒一直難以平靜，做家事也力不從心，真是有體無魂，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在這段難熬的時間，神經最靈敏，有幾通電話進來，都以為是與我有關的消息。直到接近七點，關鍵性的電話才響起，妻去接聽，她聽完後一聲不響的跑上樓去開電腦，讓吃飯到一半的我再也食不下嚥，心想這下完了。聽到妻從樓上傳下來的聲因說：「有考上，而且還是第二名哩！」，等到聽清楚聲音，妻已經出現在我面前（原來朋友說錄取的榜單已張貼在教育網上，因為她的電腦附加檔案打不開，無法得知我是否錄取，要內人上網去查看）。我顧不得尚未喝完的湯，興沖沖的與妻跑上樓，「真的嗎？」內心仍是存疑的我毫無自信，直到看到榜單才相信，在十五名中名列第二。看著電腦銀幕，我竟不由自主緊緊的擁抱著妻嚎啕大哭，「這是真的嗎？」我像一個從未得到獎狀的小孩，終於有一天領到獎狀了，卻像是作夢一般，不敢相信是真的。我總算可以吐一口多年的悶氣了，不禁的又擁妻「喜極而泣」一番，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倚偎在母親的懷裡撒嬌和傾訴心事，連妻都大感意外，平素正經八百的我怎像變個人似的，考上校長卻哭成淚人兒，妻怎知道我三、四年來心頭的苦澀和抑鬱，如今總算一掃而光，回想這段生活中難以承受之壓力，不知何時才能解除，沒想到我的校長夢終能實現，怎不高興得掉下眼淚？人生中年，生活中的悲喜早就不喜形於色，如今卻仍似天真孩童有顆赤子之心！

              衷心感謝

    考完試的那天，因怕落榜，我把手機關了，也計畫隔日要回妻的山上娘家躲起來。但從晚上七點多開始知道自己已在榜上以後，家人的心情都很高昂，並輪由打電話告知異地的姊妹和親戚。我的朋友、研究所同學、學校同事及任教學校校長和附近的幾位校長，都陸續的來電祝賀。讓我電話接到手軟，話講到幾乎沙啞。有的告訴我手機不通，家裡電話又很難打進來。那晚的電話一直是熱線，響到十一點多，那天雖然睡眠不足，但卻整晚未眠。次日，中國時報地方版也刊登校長甄試放榜的消息，住在街上的國小老師特地來家貼紅紙和放鞭炮，妻的母舅特寫一大張紅紙為我祝賀。上班的第一天，我特地西裝畢挺的出現在教師晨會上。感激校長和大家的祝賀和掌聲，接連幾天的白天和夜晚，學校和家裡也有二十多通祝賀的電話，鄰近學校的校長、主任及家長會長都親臨學校給我祝賀，鄉長、議員和立委等地方人士也在校門口張貼紅紙；更有贈送花圈，盆栽的，令我受寵若驚，也自感承擔不起。也讓我喜不自勝，更覺得將來的我要更努力學習做一位稱職的好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