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九二一大地震,經歷四川大地震,再到八八水災,台灣各界的市井小民都慷慨解囊,出錢出力。應當說,台灣真是個情感豐富的社會。不過,孟子說過,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台灣人當然不例外,換言之,台灣人此際的慷慨並不例外。例外的是,除了惻隱之心之外,台灣已陷在悲情與無情的無盡循環中。陷入悲情與無情的循環,也是台灣政治文化的寫照。
值此救災之際,悲情的表現比比皆是,這不包括災民們總覺得沒有人即時援救自己的親屬家人,怪罪上天太殘忍,或指控“國軍”、政府或“總統”必須要對救災緩慢負責,因為這些埋怨都是人之常情。悲情表現在身在災區之外的旁觀者。比如旁觀的媒體,處處找尋政治人物言行之中有沒有藐視災民的蛛絲馬跡,甚至捕風捉影,渲染擴大,即使找不到也質疑他們會不會心中藏有這樣的態度。好像非要發現人民遭到藐視不可,才會感覺世界是正常的。
尤其,悲情的網民發現,在四川大地震的時候,台灣的大企業紛紛快速而大額的捐款,為什麼在八八水災之際,這些台資大企業卻顯得遲緩,捐款數額也小兒科,這令他們敏感地聯想到,是不是因為台灣人的生命比較不值錢呢?台灣人的無助感無所不在,不因災難而生,卻因災難而投射。
台灣人生命確實不值錢,但不是因為與大陸災民比較的結果。而是因為,台灣政治文化中那種沒有未來的悲情意識,導致只顧眼前近利的投機主義高漲,不但自己投機,一定還懷疑其他人個個投機。故凡遇有不順,就懷疑有人暗中打壓自己;凡遇有資源,就擔心自己被排除在外,不能分得一杯羹。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於是這種無孔不入,無縫不鑽的風氣,形成極為無情的政治文化。
以治水為名義的預算千億、千億的通過,都成了豆腐渣工程。災難沒有發生的時候,眼前就看不見災民,自然沒有惻隱之心。則救命治水的資源,紛紛落入一般工程款一樣的命運,為滿嘴仁義道德與百姓福祉的政治人物用於綁樁。他們每逢災難,還率先出面指責救災不力。
因眼不見而無遠慮,因無遠慮而無情,因無情而治理失靈,因治理失靈災難,因在災難惻隱,因惻隱而悲情,這說明人在眼前與事在眼前的對台灣人的重要性。
君不見,那些視中國如寇雔的若干台獨政客,每在接待大陸來客的把酒傍晚,杯箸間仍然是賓主盡歡。以民間身份來台考察的中共幹部就覺得奇怪,台灣鄉下充滿人情味,為什麼到了選舉就會支持陳水扁的反華煽動呢?道理很簡單,當他們親身到了現場,身在鄉民眼前,自然享受人情款待,但到了選舉的時候,在鄉民眼前出現的換成是陳水扁,不是他們。陳水扁悲情演出,很快就可以賺人同情,扭轉局勢。
台灣書草根文化中把“狠心”寫成“狼心”,並非全因早年先民不視之筆誤,而是政治上總是沒有確定的關係或保障,似乎人與人之間切斷關係之輕率,成為社會模仿的範例。其結果,有能力表演切斷關係者方為上。故狠者,狼者也,亦主宰者也。易怒,容易受傷害,翻臉不認帳,卑躬屈膝,錙銖必較等等情感表現,既是台灣談判文化中的絕招,因為對手無法因應這麼多的情緒變化,但也可以讓自己無厘頭,因為缺乏大的目標方向。
無情與悲情因而是一體之兩面,這兩種情感都附著於捉摸不定的政治關係與人際關係。在台灣的政治文化中,不信任規劃,所以需要規劃的治水迄未成功,政治人物普遍相信要靠自己夠拼命才能成功,但埋頭力拼經常又過度一廂情願而難以成功,便陷於哀怨。哀怨為人所見,立刻又能引發同情。如此處處是情卻處處無情的政治文化,在八八水災之中再度循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