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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1/15 00:06:58瀏覽1826|回應28|推薦235 | |
有時,愛也可以產生在一種從不相遇,甚至從不相識的的情況下。 飛笛是一個來自新家坡的中國女孩,有一頭烏黑的長髮,棕色的皮膚,以及兩隻黑白分明的大眼,她自己總是說,她有一點馬來西亞的血統,很多奧地利朋友卻說,她長得像一個印地安人的後裔。 飛笛四年前來到奧地利,在大學讀書,她年紀雖然未滿三十,但是已經有過一段起伏的人生經驗。 十七歲那年,她愛上了一個男孩,這個患有憂鬱症的男孩,卻在兩年後自殺死了,然後,她又愛上一個男子,一個開朗進取的電腦工程師,三年後,這個電腦工程師卻因車禍突然去世了。有一段時間,飛笛不再出門,過著近乎自閉的生活,後來,她的父母說服了她,把她送到奧地利讀書,希望她能夠在一個新環境裡滋長出新的信心。 在奧地利這個幽靜的新環境裡,飛笛很自立地把生活調整得非常上軌道,也結交了許多朋友,只是,如果有男性朋友進一步向她表示愛意,她會馬上把心窗關上,從來不給任何追求者一點機會。 有一天,她跟幾個朋友到一家晚間酒吧閒聊,酒吧台後倒酒的黑眼男子,從她進門以後,就總是不時地瞄向她,過了一陣子,他突然湊過頭來低聲對飛笛說道:''有一首歌等著你,等了好久。'' 說完轉過身,在唱機處推進了一張碟片,然後,對著她眨了一下眼,微笑說道:''祝你有一個好夢境。'' 歌聲響起: ''發現自己立於空蕩思潮的溪流旁 就像一片掉落在地上的葉子 被水流攜帶著進入了我的夢境 只有你的音樂能夠喚醒我 孤單走在這條小道上已經好多年 總是傾聽著風聲呼喚我的名字 昨日哭泣的樹看起來如此悲傷 一心只等著你春天的氣息再度歸來 在大地和天空又會相遇的 遙遠山坡那頭 影子看起來就像張開的手 收好那些秘密 我還會找到它們然後驚訝著 它們站立於其間的光線'' 這是一首英國搖滾樂團 '' Wishbone Ash '' 70年代的歌, 歌名叫 ''葉子和溪流'',飛笛曾經聽過幾次,可是,這一刻,不知為什麼,她竟然全身升起了一陣陣的電流,她握著杯子的手指僵硬了,她的心臟似乎停止了跳動,整個世界跟她之間,只剩下歌手哀傷的述說,以及吉他的憂鬱,似乎,啊,她似乎憶起了什麼,很遙遠,卻又很近,不,就在她的身體裡,像一片葉子,漂流在她的血液裡,把她帶入了一個夢境,朦朧的夢境裡有一條長長的小道,她似乎聽到風聲在耳畔低語著什麼,聽不清楚,但是她可以感覺到悲傷,一絲絲迂迴旋轉的悲傷,像一根羽毛,輕飄飄地,令人無法捉摸……。 悲傷,她早已埋葬的悲傷,突然間又鮮活了起來,抬起閃著淚光的眼睛,她迷惑地望向酒吧台後忙著倒酒的男子,想在他的臉上搜索一個答案。 在一個空檔時刻,他湊過頭來,對飛笛低語道:''你聽到了他的呼喚嗎?愛是一種能源,永遠不會死去。'' 飛笛有一種像踩在雲朵間的虛渺感覺,但是卻理性地想尋找一個踏實的落腳地,她一整慌張的情緒,用假裝的酷調口吻回道:''先生,你能告訴我,你已經跟多少女子開過這個玩笑了?'' 酒吧台男子瞇起五十嵗上下男子的成熟目光,深深地注視著飛笛說道:''我是個浪跡天涯的人,到過的地方都會留下一些女人的故事,但是,今晚,我跟你說的話是絕對出自真心,因為這個我說的人,是我的哥哥,當我們還很年輕的時候,曾經在漢堡合組了一個搖滾樂團,我是吉他手之一,主唱歌手是我哥哥,我們曾經風采過好幾年,直到我哥哥患了肺癌,他最後一次的告別演唱是1974年,他當晚的體力只足夠他唱一首歌,他唱的就是這首英國搖滾樂團"Wishbone Ash"1972年的歌''葉子和溪流'',半年後,他就告別人世了,臨死前,他交代我,在他的葬禮上播放這首他心愛的歌,這首陪伴著他跟癌症奮鬥了一年多的歌,他死那年,才二十八歲。'' 說著,他又轉過身忙碌了起來。坐在吧椅上的飛笛,有一句沒一句地與朋友們閑扯著,心裡卻懸掛著翻騰不已的無數個問號,而每當這首歌重播時,她就會有一種感覺,覺得好像生命的某個暗碼被啟開了似的。 大概就是這樣的迷惑感跟酒吧男子的神秘微笑,讓飛笛決定繼續留在酒吧間,在朋友們一個個告別離去之後。 她感到,好像有突破欲出的什麼,在她心底的最深處蠕動著,''而答案,是這個酒吧男子虧欠於我的。''她這麼想著。 終於,客人走得差不多了,酒吧男子給飛笛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原本俏皮多言的酒吧男子,這時卻變得深思沉默,飛笛忍不住開口說道:''你的哥哥都已經死了三十多年了,何況我根本不認識他,他跟我有什麼關係?'' 緩緩地,酒吧男子又閃起了一絲微笑說道:''呵呵,當然沒有什麼關係,你就當我是一個瘋狂的印地安人吧,我的父親曾經是一個厭倦文明隱居到南美洲的德國人,在南美洲居住期間,認識了母親,我的母親是玻利維亞的印地安人,他們生了哥哥跟我,哥哥比我大七歲,生我的時候,母親因為難產去世了,於是父親就帶著哥哥跟我回到了德國漢堡,我想,我哥哥的心靈裡有一大片深重的印地安文化色彩,他常常跟我提起我們的母親,我只見過照片上的母親,長長的黑頭髮,烏亮的眼睛……。'' 說著他站起來給最後兩個客人算賬,送走客人之後,他轉身又把同一張碟片推進唱機裡,在幽幽的歌聲裡,他坐回來,微笑說道:''當你今天走進來時,我幾乎以為照片中的母親走了進來,在那一剎那,我好像聽到哥哥在對我說,瞧,這個令人心愛的女孩。'' 飛笛突然心臟砰然一跳,感到心中的一根琴弦被撥動了似的,那是一種非常遙遠的似曾相識的戀愛感覺……。 酒吧男子繼續說道:''我哥哥死前的最後那段日子,他總是跟我說,愛是一種能源,永遠不會死去,他相信,活在他身體裡的母親的愛,在他死了以後,依舊會繼續活下去,活在其他人的心裡。'' 酒吧間裡響著歌手哀傷的歌聲,他正唱著最後一段:''在大地和天空又會相遇的遙遠山坡那頭,影子看起來就像張開的手,收好那些秘密, 我還會找到它們然後驚訝著,它們站立於其間的光線'' 飛笛聽著,淚水不覺滴落了下來,那條心裡的冰河,那條早已不再流動的冰河,似乎正在一點一滴地溶化著……,她感覺,啊,她竟然有一種感覺,她又可以把藏在口袋裡的手伸出來,觸摸那溫煦的光線,觸摸那溫柔的愛……,她突然發覺,變得寬鬆柔軟的心,並不需要一個什麼答案。 酒吧男子讓飛笛飲泣著,他閃著光芒的烏黑眼睛裡,彷彿坐著一個和詳的印地安智者,過了一會兒,他對平靜下來的飛笛說道:''說實在話,我也解釋不清楚,為什麼我一看到你走進來,就想為你放這首歌,好像這首歌已經等你好久了……。''飛笛接下他說了一半的話:''或者說,這首歌是你哥哥留下的一個暗碼,開啟了它,一個愛的能源就滾滾流動而出。'' 酒吧男子微微笑起,接道:''或者說,有時,愛也可以產生在一種從不相遇,甚至從不相識的的情況下。'' 說到這裡,門口走進了酒吧老闆,他是來關店的,因為他們還要結算當天的帳目,因此飛笛也就告別離去,在她走出店門時,酒吧男子又追了出來,把"Wishbone Ash"的碟片交給她,說道:''我忘了告訴你,今天是我哥哥的忌日,能夠碰到你似乎是命運的安排,我可以把這張碟片送給你嗎?或者說,我可以代替我哥哥把這張碟片送給你嗎?算是一個紀念。'' 一個星期後,飛笛再度來到酒吧間,但是酒吧間裡卻不見酒吧男子的蹤影,酒吧台後面站的是老闆本人,飛笛向老闆詢問酒吧男子何日會再來上班,老闆說:''啊,那個吉他手,他不會再來上班了,他只是在樂團休閒期間,四處遊逛,順便打點零工賺點路費,他幾天前就已經走了,好像到西班牙去了。'' 很多年了,已經有了男友的飛笛,沒有再見過酒吧男子,好像這個人完全沒有存在過,好像那晚的相遇只是一場夢境,如果不是有這麼一張碟片。 碟片的封套裡有一行手寫的字跡:愛是一種能源,永遠不會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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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