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於本份‧平凡人生】文集《思親篇》

　　大哥是個很瀟灑的人，九年前他得了肝癌，消息傳出後，很多人推薦一些秘方、偏方與補品，他都一概辭謝，只遵照台大醫院李伯皇與許金川醫生的吩咐服藥。他開過一次刀，後來又做了一次栓塞手術。在這次住院主要是肝硬化的末期，先後併發了食道靜脈出血、腹水及肺炎，最後終因肝衰竭不幸去世。一個月前他第一次住進加護病房，當時神志還清楚，大哥即交代了後事：（一）喪禮不要鋪張，不發訃聞，不要公祭：（二）遺體捐贈給台大醫院做病理解剖，骨灰撒到海裡。出了加護病房，面對許多來訪的親友，只要他精神好，仍不改平日的幽默與談笑風生，不時還挖苦奚落一下訪客。弟媳陪他聊天時，他說這一生他活得很充實，對死亡他也無所懼怕。他還笑說，這些治療都沒有用了，表面上他若無其事，心裡他已意識到這次大概走不出醫院了。

　　大哥的綽號叫「鴨子」，早年他的同學朋友都這樣叫他。我不知道綽號的由來，不過大哥有些特徵卻與「鴨子」相仿。鴨子很聒噪，在朋友聚會中只要有大哥在，他總是妙語橫生，惹得大家哈哈大笑。還有鴨子的嘴巴很硬，大哥辯才無礙，在一般聚會中，他很少講大道理，卻總是掰一些歪理，還振振有詞。鴨子嘴巴不但硬而且還是翹的，大哥緊閉雙唇時的模樣非常像，表現出他的自負、倔強、固執、甚至有些率真的任性。他在住院期間，要請特別看護，「老的我不要」、「醜的也不要」、「話太多的更不要」。他吃東西更是挑食得厲害。多虧大嫂對他千依百順，大嫂在工作上是「女強人」，但是對大哥卻是極盡溫柔與包容。

　　講大哥的缺點比說他的優點容易。正因為這些他性格上的缺點，才有他的「擇善固執」與「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堅持」。雖然我們家人中不盡認同大哥的一些政治主張，但是我們都學會他的民主素養－包容與相互尊重。

　　如今大哥安息了，我站在他的床前，看他平靜的躺著，緊抿著雙唇，似乎又看到他堅持理想的一生，從不向權勢妥協的「倔強」、「固執」與「自負」。

　　我們弟妹們感念他的恩情，也喜歡他許多的優缺點。

 《自由時報》，1999年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