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於本份‧平凡人生】文集《思親篇》

岳父就是這樣真性情的人，他是我見過男人中最容易感動流淚的人。岳母過世後，每次欒家親友團聚，特別是看到兒孫輩各有所成時，他都會老淚縱橫，感念老伴。他難過的是當年為了工作經常出差在外，家中照顧與教育兒女的事都要歸功於岳母。今天兒孫有成，岳母卻不能親眼目睹，十分遺憾。

岳父勤儉近於刻薄自己，汗衫舊到已泛黃都捨不得換新，還是女兒偷偷把他的舊衣衫丟掉。雖然律己以苛，對兒孫卻是極為慷慨，尤其在教育上，除了大端出國留學有全額獎學金外，大煒、大瑜出國進修，他都極力支持，一聽說誰有經濟需要，毫不吝嗇的供應。對兩位在美國的姪兒女，也十分關心。我與大瑞雖不曾出國念書，但受到的照顧也毫不遜色。記得孝愷一歲多時，我們剛買了房子，手頭很緊，買不起冷氣機。那年夏天岳父母發現孝愷身上長了痱子，第二天即以他公教人員分期付款名義，買了一台冷氣機送到我家。十多年前我因工作不順，想轉換環境，出國進修。岳父即主動表示他來照顧女兒及外孫，要我放心出國進修。雖然後來我放棄了出國的打算，這份恩情卻是永難忘懷。

有相當長的時間，其他子女都在國外，只有大瑞留在身邊。因此孝愷、孝惇受到爺爺(孩子都這樣稱呼外公)的照顧也特別多。早晨叫他們起床，為他們泡牛奶、麥片作早餐；送他們出門上學。假日帶他們出去吃牛排(他自己仍舊只吃一塊魚)。孩子生病那更是他關心的大事；他雖是醫師，卻從不為外孫開藥，總是催我們帶外孫去醫院看病。外孫病沒有好「爺爺」就愁眉不展。

半年前岳父患了急性肺炎，兩次住院，健康狀況急轉直下，常常情緒不安。我們勸他已享高壽，有何難捨。他對大瑋說，他不怕結局，擔心的是過程。因為作醫生久了，看多了許多病人臨終在病床與死亡纏鬥的痛苦。結果12月23日凌晨，他老人家竟在睡夢中停止了呼吸，毫無痛苦的與世長辭。

岳父相貌堂堂，慈眉善目，一生對人從無算計之心。他與人談話總是和顏悅色，令人如沐春風。即使意見與人不同，也只是嘆口氣，搖搖頭，最多說句「怎麼這樣呢?」少見與人爭吵。這樣的人得享長壽、健康，最後平安的離世歸回天國，他真是個很有福氣的人。 

(寫於2000年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