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數人談論 赫拉巴爾(Bohumil Hrabal)的《我曾侍候過英國國王(I Served the King of England)》時，不免讚嘆作家細膩地將整個故事放在二次大戰前後納粹陰霾下的捷克。我承認這是一個具有強烈張力的時代背景，但是我認為主角狄特(Ditie)才是赫拉巴爾書寫力量的集中點。當然我不需要陷入到底是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勢的迷思中，更何況當評論家使用「英雄(hero)」這一個詞時候，詞意是模糊的。最一般的理解「英雄(hero)」在故事當中指的是「主角(protagonist)」，並不一定具有英雄的(heroic)的特質。(所謂英雄的特質在不同的情境下也有不同的認知，例如在希臘神話中，英雄指的是半神半人的角色；在一般的故事中，英雄通常是改變局勢的關鍵。) 狄特的英雄特質是存疑的。他是故事的主角，我們可以透過他的行動(他所做的和他所沒有做的事)瞭解他，進而瞭解他所在的情境。在這一層意義下，重要的在於他的行動，而非他身後的(時代)背景。(書寫一個沒有背景的故事是困難的，就好像一個演員沒有舞台。雖然這也是有可能發生的。但是在閱讀的當中，讓背景喧賓奪主變成故事的重點，或許有點可惜，因為這往往會忽略故事中最精彩的部分。)

我們因此問這個問題：赫拉巴爾讓狄特做了什麼事而讓這一篇小說如此不凡？我實在佩服赫拉巴爾描寫的功力，描寫的最高境界無非是讓讀者身歷其境，「身歷其境」指的是讀者能夠藉由閱讀作家的文字看到、聽到、聞到、嚐到、觸摸到。赫拉巴爾將每一個物件、人物與地點詳細描述，但是並非定義式的描述，而是能緊緊與主角感官扣住，最厲害的地方是讀者藉著感官的觸發與主角的感覺與思考產生關係。所以我們不僅看到、聽到、聞到、嚐到、觸摸到，我們更能進入主角的心靈層次，瞭解與感知主角。譬如說，狄特打著他在衣櫥裡發現的領帶(赫拉巴爾當然將這個領帶好好地描寫一番)，他走在街上，進入高級男裝店，領帶與狄特產生了超出穿著的關係，它讓狄特產生不同的感覺。狄特的行走環境變的不同，街道不再只是一般街道，街道變成他展示他自己著上這條領帶的地方。在他的感知中，他周遭的人(尤其是女人)用不同的心態和眼光注視他，他變高了，他變的不只是飯店的小服務生，他變成不是他現實中的自己，赫拉巴爾讓我們相信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著上這一條領帶的原因。當他夢境般的感知到達頂點的時候，這個曾經伺候英國國王的飯店領班出現，他沒有說話，但是他的注視狄特的眼神完全讓狄特像是從夢境中醒來，因為只有他知道領帶從哪理來，他知道狄特和周遭的人的感覺完全建立在這一條未經允許而打上的領帶。他的注視讓狄特還原成他現實中的自己。在這篇小說中，這樣的精彩處處可見。赫拉巴爾用十八天完成這一篇小說，我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讀完這一篇小說，其中的精彩之處並沒有因為赫拉巴爾寫的時間和我閱讀的時間少而減少深刻度。 

我因此向你推薦這一篇小說：赫拉巴爾(Bohumil Hrabal)的《我曾侍候過英國國王(I Served the King of Engl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