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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惡水上大橋」的「老友」賽門與葛方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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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十月刊於世界週刊

走在「惡水上大橋」的「老友」賽門與葛方柯(上)

      號外!號外!號外!

9 9日,拆夥33年的輕搖滾民謠二重唱「賽門(Paul Simon)與葛方柯(Art Garfunkel)」在紐約格林威治村「底線俱樂部」宣布兩人復合的消息,計畫展開北美36場巡迴演唱會,第一場訂於1018日,地點:密西根底特律附近的 Auburn Hills

      今年2月,葛拉美獎頒獎典禮上,在達士汀‧霍夫曼的引介下,榮獲終身成就獎的S&G,一起出場演唱電影「畢業生」的主題曲〈沈默之聲〉,為頒獎典禮拉開序幕,唱完後甚至很友善地勾肩搭背。

隨後的記者會上,賽門表示:「我們都是紐約人,十年沒一起唱了,事實上已十年沒見面了,今晚真像回家和親人團聚,還演唱我們第一張暢銷曲,是很值得紀念的一夜啊!」

從那晚起,S&G復合的傳說四起。

問題是,兩人多年來糾纏不清的恩恩怨怨早非新聞,因此沒有正式宣布前,沒有人敢相信的。沒想到9 日竟成事實,一對耳順之年的老友,前嫌盡棄,演唱〈Old Friend〉〈Homeward Bound〉〈Boxer〉,為「Old Friends 2003」巡迴演唱宣傳。

其實2001年,賽門以歌手作曲家身份再次榮登搖滾樂名人堂時曾表示過(1990年,他以SG二重唱身份第一次被引進),很後悔與老友形同陌路,希望死前兩人能和解,卻也隨即補上一句:「不急的」;他這不急,拖到2003才美夢成真。

      S&G是老友絕不為過,兩人從小就認識,套他們自己的一句話:是在彼此家中廚房長大的。賽門19451013日出生,葛方柯三個禮拜後115日,兩人都住紐約皇后區Forest Hills,兩家只離三條街。因喜歡搖滾樂,常在一起。小學6年級,同在「愛麗斯夢遊仙境」劇中演出後(賽門演那隻兔子,葛方柯飾演貓)決定不再隨意哼哼唱唱而已,開始在葛方柯家的地下室勤奮寫歌練唱,努力開創音樂生涯。

1955年,兩人專利第一首曲子〈The Girl For Me〉。1957年,已成為學校明星的他們,錄製「試唱帶」(Demos),到曼哈頓試運氣。〈Hey, Schoolgirl〉得到青睞,兩人遂以「Tom & Jerry」之名(靈感來自卡通),將歌打入排行榜49名,還上過Dick ClarkAmerican Bandstand節目。

1958年,高中畢業,葛方柯到哥倫比亞大學讀建築(後來轉到柏克萊),賽門則在皇后學院主修英國文學,兼修作曲課程,時常與喜愛音樂的同學為其他歌手或自己編寫與製作唱片(Carole King便是他的同學之一)。葛方柯也常去湊熱鬧,兩人繼續以「Tom & Jerry」以及各自用其他藝名錄製了一些單曲發行,可惜市場反應不佳。

1963年,賽門大學畢業,到巴黎寫歌演唱。當賽門從巴黎回來,葛方柯這時也從加州回到哥大念數學研究所了。一天,兩人在住家附近相遇,賽門拿出他寫的歌,葛方柯覺得旋律優美,文字富意境,頗有「迪倫味」(Bob Dylan)。比如〈He Was My Brother〉簡單明確地寫出一位為人權犧牲的青年之死。「Sparrow」則詩意地以隱喻來闡述人生哲理。

於是,兩人再次攜手,希望能像迪倫一樣一炮而紅。因為葛方柯認為賽門是一個深具寫歌才華的詩人:冷靜、善感,慢慢地,發展成賽門負責寫曲作詞的模式。

那時賽門已在曼哈頓的唱片公司進進出出推銷別人與自己所寫的歌,有機會認識一些製作人。1964年,他的作品獲得Tom Wilson賞識,遂與葛方柯正式以「SG」推出第一張專輯《Wednesday Morning, 3 A.M.》,其中〈沈默之聲〉關係著他們未來的命運。

〈沈默之聲〉是賽門獲悉甘迺迪總統被暗殺後寫成的,感嘆人與人之間的溝通不良,人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喋喋不休,卻又言不及義。

當時的人確實「聽而不見」,因為即使這張專輯走的是當時所流行的民謠路線,甚至放進一首鮑伯迪倫的暢銷曲〈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g〉,兩人的和聲又是天籟,卻不賣座。

S&G只好各奔前程,賽門到英國尋求演唱事業與創作靈感,葛方柯繼續完成學位。

64-65年,賽門到倫敦蘇活區或其他城鎮闖蕩事業。儘管在英國沒有闖出名氣來,卻遇到許多影響他寫歌彈吉他技巧的歌手與音樂家, S&G很多以後的成名曲都在那段時間寫成的。比如一次在Liverpool民謠俱樂部走唱結束後,賽門因自己一直在各地「一晚一人秀」,且「迪倫風」到處吹,大家都期待民歌手是詩人,讓他身心疲累,在火車站,異鄉浮雲遊子渴望回家,寫下那首有名的〈Homeward Bound〉(家繫)。

賽門在英國也曾錄製了一張專輯《PS’s Song Books》,拿著一把吉他,對著一隻麥克風,以不到一小時的時間,花六十英鎊錄製成。可想而知,唱片遭滑鐵盧。

當賽門在英國音樂道路上走得孤獨蹣跚,美國本土上,SG的命運卻在改變中。一位電台的DJ碰巧聽到他們的第一張專輯,鍾情那首〈沈默之聲〉,經常播放。那時,迪倫的民歌搖滾化很是討好,Tom Wilson藉東風,聘請幫迪倫製作《Bring It All Back Home》的團隊,將這首曲子加入電吉他、低音吉他、鼓等。結果S&G的命運完全改變了,〈沈默之聲〉不再沈默,65年聖誕節,登上排行榜第一名寶座。

十二月從英國回來的賽門發現自己竟有了第一張暢銷曲,雖然很不喜歡把自己單純的吉他「電子化」,但商業掛帥下,也只好低頭了。

乘勝追擊,S&G又復合了,到各地演唱,而且在唱片公司的壓力下,很匆忙地又錄製了十首新歌,不到一個月,第二張專輯《沈默之聲》發行,大部分歌曲取自賽門在英國出版的《PS’s Song Books》,比如那首他事後說希望沒有成為暢銷曲「少年老成」的〈I Am A Rock〉,或取材英國童謠杜鵑來去淒美的〈April Come She Will〉,當然還有寓意深遠的〈Bleecker St.〉以詩體哲理的文字,表現出人與人之間的疏離與冷漠。

1966發行的《沈默之聲》引起極大迴響,讓他們名利雙收,開始巡迴演唱。同年,他們又發行《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是他們所說的第一張真正屬於自己的專輯。因為他們參與整個製作過程,以五個月時間,花許多的心力,每條歌都把每種樂器的演奏分別試錄,探索最理想的表現方式,直到大家都認可後才停止,最後再加入他們無懈可擊的和聲。雖然工作進度很慢,卻讓他們很滿意。

PSRT》遂成為他們的經典之作,對社會、人文有極深的感觸與關懷。〈The Dangling Conversation〉調侃大都會上流人士的言語乏味,表面上談論詩詞,其實各說各話,毫無生活情趣。〈A Poem On the Underground〉以地下道「街頭詩人」的作品當題材,非常的「紐約」。而賽門從他英國民歌朋友Martin Carthy聽來的,取材中世紀蘇格蘭民謠的〈史卡伯羅市集〉(Scarborough/Canticle),配以他所寫的一首反戰歌曲〈the Side of A Hill〉當副歌,更為翹楚。利用多軌技術,他們將兩首歌重疊與對比,描述一個到遠方出征的年輕士兵,擔心無法生還,託付友人轉告故鄉女友,如果他無法生還,請記得他的愛情就像那些芬芳的香草(PSRT)。賽門寫的旋律唯美動人,葛方柯輕柔的歌聲更有如天使。

1967,導演Mike Nichols邀請賽門為電影「畢業生」寫插曲。他除了喜愛賽門的〈史卡伯羅市集〉、〈April Come She Will〉等膾炙人口的老歌外,也看中他正在寫的〈Mrs. Robinson〉。

賽門這首歌的對象原為羅斯福總統夫人,因而在Mrs. RobinsonMrs. Roosevelt中舉棋不定。Nichols知道後說:「別荒謬了,我們是在拍電影啊,當然是Mrs. Robinson了。」(電影中那位徐娘半老的母親就是羅賓遜夫人)

這首歌不只奪得葛拉美最佳單曲,最佳原作曲,而且使他們的聲譽水漲船高,舉世聞名。

1968年,他們發行第四張極富創意的專輯《Bookends》,將人生從青少年、中年到老年做出整體的詮釋,甚至加入從各地養老院所錄製的老人話語聲。專輯中除了同名單曲,還有〈America〉、〈老友〉等暢銷曲,因緊跟在「畢業生」電影插曲原聲帶後推出,讓S&G同時有兩張唱片登上排行榜前五名,成為超級巨星。

Nichols的電影讓S&G攀上事業高峰,卻也成為兩人關係決裂的導火線。

19691月, Nichols邀請葛方柯演出他另一部電影「Catch 22」,賽門也有個角色,但編劇卻將賽門的角色刪除了。

這件事讓賽門很不舒服,加上派拉蒙公司要求他們盡快再出一張專輯,而葛方柯出外景的地點偏偏遠在墨西哥,本來只要兩三個月拍片時間又拖成五個月,延緩專輯製作。賽門認為葛方柯不用心,獨扛重任的他當時所寫的歌〈The Only Living Boy in New York〉便反映出他氣餒孤寂的心情。〈So Long, Frank Lloyd Wright〉是應曾是建築系學生的葛方柯要求所寫的,向偉大的建築大師說再見,卻被賽門巧妙地做為他向同伴預兆兩人的分手。〈Boxer〉更是吐露心聲,說:「每個人都想要把我打倒,我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不停止的話,我會離開的。」

70年,他們的第五張專輯《惡水上的大橋》終於出版,而且成為他們皇冠上的鑽石,得到多項葛拉美獎,包括最佳專輯與最佳歌曲。

很諷刺地,〈惡水上的大橋〉描繪患難見真情,願為好友化身為橋,渡對方過惡水彼岸,竟也是兩人呈現藝術觀點不同而導致裂痕的外力之一。

這首歌賽門原只寫了兩段歌詞,但製作人Roy Halee與葛方柯都認為應該再加一段,讓聲勢更為壯大。賽門不同意,說收音機不會想要播放一首超過5分鐘的歌曲的,但寡不敵眾,只好以女友Peggy正為頭上兩三根白髮沮喪,半戲弄地寫下了第三段「銀色女孩」的歌詞。

即使此歌事後被稱為賽門的登峰造極之作,賽門堅持第三段乃畫蛇添足,與前兩段很明顯地不搭調,認為此歌若以原來的兩段歌詞推出依然會暢銷的,因聽眾喜愛的是最後唱腔提高的部分。拆夥後,唱這首歌時,他都只唱前兩段。

《惡水》暢銷後,兩人曾巡迴演唱,但彼此的事業方向與藝術觀點分歧日深,葛方柯一心想電影、演唱事業兩得意,而賽門也很厭倦二重唱讓他的音樂創作受到對方的羈絆與牽制,兩人齟齬日深。70年夏,回老家Forest Hills開一場演唱會後,兩人決定分手。

但是,他們的歌迷不放棄,期待仍有機會復合。 72年,兩人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George McGoven助選義唱,有過一次短暫同台,但眼睛都不看對方,歌迷終於死心,知道無法挽回了。。

分道揚鑣後,葛方柯的電影事業並不如意,只好繼續靠歌聲走天下。73年他錄製《Angel Clare》,〈All I Know〉是暢銷曲。之後翻唱〈I Only Have Eyes For You〉,竄上第一名。他卻不曾自己寫歌,都是錄製別人的作品,Jimmy Webb是他的最愛,兩人合作過許多張CD,尤其那張《動物聖誕》,以動物的角度來看基督的誕生,加上Amy Grant助唱,配以英國管弦樂隊,成為聖誕音樂經典。

75年,賽門寫了有名的〈My Little Town〉,邀請他二重唱,但放入當年各自的專輯中。 78年,兩人再次合作,與James Taylor翻唱Sam Cook的〈What a Wonderful World〉。

與葛方柯相較,S&G解散後,賽門的前景似乎更為光明美好,他一直創作不斷,讓歌迷大飽耳福。恢復自由身的他,終於放手嘗試新的領域,融入拉丁、雷鬼(Reggae,一種充滿熱情、急切、苦惱與原始本能的音樂)、爵士舞曲的風格。72年,〈母子重逢〉是他特地飛到牙買加所錄製的第一首白人雷鬼歌曲。

因為會寫、會彈、會唱,賽門在七十年代有一連串的歌曲登上排行榜前十名,〈Kodachrome〉、〈50 Ways to Leave Your Lover〉、〈Still Crazy All These Years〉(同名專輯獲得75年葛拉美最佳唱片與最傑出流行歌曲男歌手獎),另外還有〈Slip Sliding Away〉……等許多暢銷曲。

賽門也插手電影業,79年自寫自製自導的電影「One-Trick Pony」,寫一位會寫詞作曲的歌手如何在「龐克」「新浪潮」時代捲土重來的故事。電影的配樂風評不錯,但賣座不如理想。

七十年代後期,S&G的關係出現轉機,至少如前所述合錄了兩首單曲,加上兩人都在電影事業上失利,有復合的跡象。81年,兩人在紐約中央公園合開一場免費戶外演唱會,五十萬人摩肩接踵聆聽。

從這場演唱會,也可以看出二人組分手後,為何賽門似乎比葛方柯更有成就些。葛方柯雖歌聲清柔動人,但賽門其實也不賴,而且彈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吉他,最重要的是S&G一直都靠賽門寫的好歌當支柱,這點連葛方柯也不能不在演唱會上「承認」。當他要開始唱他單飛後的A Heart in New York〉前說:「這首曲子幾乎是演唱會中唯一沒有賽門味的!」沒錯,整場演唱會中只有兩首歌沒有賽門的手跡。

中央公園的演唱會非常成功,1982,推出實況CD,賣座極佳,讓他們開始有環球演唱的念頭,並計畫出版一張新專輯《Think Too Much》。81年底,已錄好了十首新歌,卻大抵是賽門的個人創作,寫他和第一任妻子Peggy Harper及當時女友Carrie Fisher之間的感情與心歷路程。

葛方柯當然不能接受如此安排,要求多點時間加入自己的風格與和聲,但賽門希望趕快出專輯與巡迴演唱,兩人爭論不休,結果,賽門乾脆把葛方柯的唱聲全拿掉,專輯改名《Hearts & Bones》,自己發行。兩人復合,驚鴻一瞥。

八十年代,賽門的音樂轉型更大了,走向「世界風」。85年,他深為南非黑人音樂著迷,飛到約翰尼斯堡和當地的幾個樂團合作錄音,隔年《Graceland》發行,成功地融合非洲音樂風格,令人耳目一新,得到87年最佳專輯獎,他也帶著他的南非樂團與合唱團環球演唱。

90年,賽門又迷上巴西韻律,跑到巴西里約熱內盧錄音,結合巴西鼓、非洲吉他與詩詞,發行「the Rhythm of the Saints」。90-91賽門演唱的隊伍更浩大了,帶著這些美國、南非、巴西樂團組成的隊伍, 91年在紐約中央公園開演唱會。

八十、九十年代初的葛方柯則因79年時,與他同居多年的女友自殺,悲痛不已,演唱錄製歌曲或偶而在影片中演出外,希望完成一些比較有個人意義之事, 84年,他開始徒步遊走全美,說要讓自己慢下來,好好感受這個國家。「我的目的是讓自己與這個我所愛的國家連結,一次一步,一步一腳印地。88年,他也出版了一本詩集「Still Water」。

92年,葛方柯提出希望與賽門再次合作。93年,賽門邀請他參加他紐約的幾場演唱會,回顧兩人共創的歷史,同年也一起參加了兩次慈善演唱會。但兩人仍無法長期合作,94年又分手了。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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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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