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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19 15:36:31瀏覽98|回應0|推薦0 | |
是永駿* 世界是混沌的,誰也不能預知末日何時來臨。然而卓然敏銳的文學家能夠從混沌無序裏用語言這種符號震撼我們的意識,讓我們看到生活本身的荒誕性。貝加的作品描寫出現實生活裏的形形色色荒誕不經的事物,正如他在評論《生活在何處》中所指出加繆的觀點那樣。加繆認為在荒誕的世界中,最有力的反抗的武器就是藝術創造,最後的壹點希望就是描述。小說這壹文學體裁的吸引力就根植於故事情節的巧妙安排, 讀者欣賞作品,從流逝的時間裏不斷起伏生滅的情節的展開,獲得精神上的樂趣。小說提供的這種精神上的樂趣可以說是壹種相對於現實而言的幻像;而這種幻像的產生,正如亨利・詹姆斯所說的,來自於精確的細節描寫。編排故事的情節、挖掘現實的細節,這兩方面都需要具備文學上的敏銳的感性,這兩方面的才能充分地得到發揮,塑造出生活、命運的悲喜劇,這正是貝加的小說世界。 《褲襠胡同》這部作品集提供給我們饒有風趣的小說、戲劇和文學評論。作品《過年》裏的“我”,在冬天的奧林匹克公園跑步,跑完後坐在長椅上歇息,漸漸感覺出神入定似的, 園子裏生出壹種夢似的幻境, 在這幻境中出現了壹個男人,這個男人在長椅的另壹頭落了座。他是壹位精神科醫生,“我”跟他聊了聊,知道了他的孤僻憂郁的性格、他和患者的各種奇聞軼事。他穿了壹件藍色羽絨外套,而作品的結局是“我那件藍外套還搭在我坐過的長椅上。”從這壹句話,讀者可以意識到這位精神科醫生其實是幻境中的幻影。在《電梯之戀》裏,“我”有壹天偶然邂逅他壹直癡戀的對象,在商務中心大廈的電梯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對方本來跟他很陌生,無話可說,然而當彼此終於找到話題時事情卻發生突變,電梯失控墜了下去,兩個人不幸遇難。這正像正文前題辭裏引用的司各特・菲茲傑拉德的文句所寫的那樣,“他們走進了壹部升天的電梯……再加高點,加到天堂”。主人公巧遇壹直癡戀的對象,並在墜梯事件的遇難中完成癡戀,壹起升到了天堂。《養生的主》是壹篇圍繞著養生發生的悲喜交集的故事。主人公巨日華在日常生活裏十分忙碌,要伺候老太太,接送孩子,還要去學校上課。他的參評教授也不順利;他的愛人組織遊覽養生勝地,事後惹起種種風波;他們要買房子卻又上了當;巨日華揭發學校食堂供應死豬肉卻受到學校領導的批評和處分。這壹系列波瀾叠起的生活逼真地展現在讀者的眼前,而且最後是悲劇性的結尾。貝加的作品悲劇性的收場較多,好像要讓讀者意識到命運本來是既不可知又不確定的。 貝加的另壹部作品集《北京北》中,表現出作者擅長設置伏線,讓懸念處於懸而未決的狀態,作品最後壹般都是悲劇性的結局,也讓人感到壹種通過閱讀悲劇、厄運而獲得的情感宣泄或精神凈化。其中早期短篇小說《泥沼》描寫了圍繞接送孩子上學發生的壹場悲劇。吳昊天有壹天被辦公樓保衛處的劉科長拿走了自己的自行車鑰匙,因此沒有來得及去學校接孩子。當他在馬路上看到他六歲的孩子被摩托車所撞而喪命時,他卻猛然發覺路邊盛開著的壹株桃花。這株桃花“似乎就是要以這嬌艷而短暫的生命來提醒人們:不要忽視了我,春天到了。” 貝加擅長描寫教員、演員、醫生、市民等人的生活百態,他的描述是以荒誕、慘變和凈化為內核的。貝加在《褲襠胡同》這部作品集裏,還以生活裏的痛苦掙紮為底色,時空的展開切換更加自由,比如在戲劇《世界上最後兩個人》中寫到世界末日前後,人與鬼魂相混雜的世界,寫到男性懷孕,甚至寫到機器人道成肉身等充滿幻想色彩的內容。他在《北京北》中的《狗爸狗媽》裏就寫過變形,狗與人互變的荒誕故事。閱讀了他這兩部作品集,我覺得貝加的作品引導讀者打開了另外壹種思路,就是在看到生活是這樣的荒誕不經的同時, 從這樣痛苦無奈中學會戲謔荒謬並尋得樂趣,也就是情感凈化。長篇戲劇《褲襠胡同》是壹部傑作,這或許是貝加對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和閹割情結的壹種挑戰式的戲謔模仿。貝加說“戲劇的文本形式完全可以獨立於舞臺而自足”,“我的戲劇是為了閱讀的戲劇”。就像他在評論《流亡與自贖》中剖析納博科夫的小說那樣,認為小說和戲劇是對現實生活的戲謔模仿。他通過豐富的寓言、隱喻和象征的手法,執著地描寫人的性本能和挖心削骨的疼痛。主人公“患者”在幼年時(即“文革”時期),被當時任北京某劇院院長的父親踢傷了睪丸,因此終身飽受近乎閹割的痛苦,他的第壹任妻子也遭父親占有,結尾是患者刺殺心理醫生未遂而自殺。貝加深入開掘混沌的現實,力求發現其本質,執著於表現荒謬,以足以灼傷人的文字投擲於讀者的腦門。他似乎要對讀者說,這就是艱難困苦的現實, 妳們去戲謔荒謬並獲得凈化吧。 2016年8月 *(註:是永駿,日本著名漢學家;現當代中國文學專家及翻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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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