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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12 20:51:56瀏覽250|回應1|推薦13 | |
第二輯 鄕居野趣 月光光 晚飯後,西方殘留的彩霞慢慢的消失,四周立即變得好黯淡,繼之而起的是家家戶戶耀眼的日光燈。我照例走向書房,當我打開書房門,還沒來得及扭亮電燈的時候,驀然發覺有一條柔柔的光柱從窗口投射而入,趕緊走到窗前一望,好一個又圓又大,皎潔柔媚的明月,一想日子,今天正好是月中,怪不得月亮那麼早就躍上山巔,開始播出柔和嫵媚的光輝。
住在鄉下就是有這一點好處,可以享受到大自然四季不同的姿容與個性,有時像小鳥依人般的可愛,有時却像潑婦罵街似的令人無法消受,有時候親切迷人,頗富羅曼蒂克氣氛,有時卻又冷若冰霜。還有,月圓月缺總逃不過人的眼光,不管四季如何的變幻,它永遠跟隨着大自然。 銀白色的光輝溶入了我的斗室,為了保有這份美好的情調,索性不去扭亮電燈,享受片刻有月光臨顧的夜晚。在都市住久了,連月亮的影子都會淡忘的,每天,所過的是機械式的生活,上班、下班、睡覺,面對着單調的水泥建築,所接觸到的是人工造成的文明產物,電扇、冷氣、電視、電燈,到了夜晚又增加了耀眼的七彩霓虹燈,穿梭不息的強烈車燈,那還能看到柔和的月光呢?別說月亮,就連白天的太陽也難得一見,它們全都給高樓大廈擋住了。如果有心爬到高樓頂端去看月亮,却覺得總蒙上了一層塵沙,渾渾濁濁的,一點也比不上鄉下所看到的那麼清、那麼明。
小時候,母親總忌諱小孩子用手去指月亮,她說這樣的話,耳朶會被割傷;真的,那時候的小孩,常常會在耳朶後面發現一道傷口,據說這就是被月亮割到的,到底是什麼原因,似乎也沒有人認真去追究過,反正人云亦云就是了,不過,現在却很少看到這種現象。 每當滿月的夜晚,偶而也帶着二個女兒到屋外,教她們拜月亮,這樣才能長得快,她們天真的對着月亮直拜,雖然我並不是忌諱些什麼,只是覺得這樣拜幾下,似乎月夜變得多麼的和諧、莊嚴、恬靜;用手這麼一指的,實在破壞了太多的美感。 提起小時候,不自覺的就想起了母親教我們朗吟的二首客家童謠,我依稀記得其內容: 「月光光,好種薑;薑裂目(發芽),好種竹;竹開花,好種瓜;瓜未大,摘去賣;賣的錢,學打棉;棉線斷,學打(造)磚;磚對截,學打鐵;鐵生滷(銹),學宰豬;豬會走,學宰狗;狗會咬,學宰鳥;鳥會飛,學宰龜;龜……」 龜如何?母親也唸不下去,大概她也不會,因此我們只有從頭再反覆的唸。另一首是: 「月光華華,小妹煮茶;阿哥端凳,滿姑洗身(洗澡),丟了手巾,誰人撿到,大嫂撿到,要還我就還我,不還我,大哥知道會打我,二哥知道會罵我。」 長大之後,細細的去咀嚼童謠,心裡充滿了親切感,而且有一股難忘的溫情澎湃在心中,似乎覺得自己的年齡,又年輕了許多。 時代越進步,月亮照明的功效漸漸的就不會被人們所重視,可是在鄉下,它還挺管用的,對於在夜晚出外走動或巡視田園的人,無異是一盞免費的明燈。記得小時候,山區交通不方便,小學六個年頭,每天都要翻山越嶺,跋涉一個半小時以上的路程去上學,每到冬季,天黑得特別快,往往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就已伸手不見五指,有月亮的晚上,那還好,十幾個同伴,踩着茫茫的月色,一路上嘻嘻哈哈的,倒蠻有趣的;如果沒有月亮,氣氛就不同了,走在遍佈桂竹林的小徑中,四周黑漆漆的,只見竹影婆娑,人影搖晃,再加上鳥叫蟲鳴,青蛙被蛇咬的哀號,貓頭鷹咕、咕的叫,越聽就越怕,越怕就覺得越恐怖,一些比較膽小的人就猛往隊伍中間擠,越擠就越感覺四周佈滿陰沉沉的氣氛;為了照明、為了安全,因此。我們就準備了火把,那是以薄而乾的桂竹綁縛而成的,在這枝暖暖的火把下,膽子就壯了許多,有時候,遇到同伴的父兄們來接他們,心裡着實羨慕得很,如果父親也能夠到半路上來接我,那該多好,雖然父親沒來接我,但是,我知道,他們早已在家裡焦急的倚門眺望,直到我走進家門才放心。 有一次,同伴們都回去了,只剩下我和鄰居的林兄一起回家,到了分手之處,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壯膽的辦法,就是由他先叫我的名字,我回答一句,再叫他一聲,就這樣一叫一答的,直到聽不見了為止,如今想起來,也實在令人莞爾。 長大之後,未當兵以前,有一段日子為了生活,我是靠打零工度日子,常常替鄰居幫傭,每天一大早,母親正在煮早飯的時候,我就踩着晨露出門了,有時候,夜色尚朦朧,西方的天空正好掛着一彎如鈎的弦月,旁邊伴着幾顆閃呀閃的晨星,漸漸的天色亮了,星星已隱沒,只剩下那彎月,變成淡淡的影子,高掛在藍藍的天空。每天總是工作到日薄崦嵫才收工,夜晚又重溫了小時候拿火把照明的滋味;有時候,火把的質地欠佳,點燃不易,走到半路上却熄火了,真氣人.沒辦法之下,只好搖晃着火把,藉着星星點點的餘燼所發出來的微弱燈光,摸索回家。走夜路,膽子太小的話實在很難受,尤其是聽了鬼故事之後,每每走着之間,老覺得背後有人跟踪似的,越害怕,聲音就越明顯,回過頭去看,又什麼都沒有,說穿了,這全是自己心虛造成的,後頭跟着的聲音,其實是自己的脚步聲,如果有月亮的話,就不會令人那麼容易緊張了。 有一次,走呀走的,忽然覺得右脚踢到了硬硬的東西,低頭一看,是踢到石頭,把脚趾甲踢傷了,只剩下前端一點皮連着,用手扳開一看,白白的,既不痛又沒流血,不去管它,繼續上路,誰知走不到幾步,血開始流了,而且又疼痛難忍,為了避免塵土侵入傷口,只好用脚跟着地,一跛一跛的支撐到家。當時,我不管到什麼地方工作.是爬山涉水,不管睛雨或是炎夏寒冬,總是打着赤脚,雖然說野草叢中有蛇蟲偷襲的危機,而且常被菅草葉割傷,被黑螞蟻螫,仍然習以為常的打赤脚,經過當兵穿了三年的鞋子,脚底薄了,打赤脚上山却覺得脚底直發癢,從此以後,沒穿鞋子就不行了。 當兵期間,曾經有一次是有海上過中秋節,那是一個月光灼灼的佳節,那時候,部隊駐防澎湖,正好在中秋節那天換防返臺,到了左營碼頭時,月亮已高掛在天空,上岸之後,我們就在月色溶溶之下,搬運行李及裝備上岸,軍艦上的海軍弟兄們却悠哉悠哉的開始他們的月光晚會,在甲板上拉起布幕放映電影,真使我們又羨又妒。 月亮,總是很容易令人遐思,記得我剛到這家工廠就職那一年中秋節,當天下午放了半天假,近處的人都回去了,只有幾位遠道的沒走,那天晚上,我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在工廠前的空地上,抬頭望着渾圓的月亮發呆,心裡頭一直想家,彷彿月亮上那些模糊的影像不是廣寒宮,倒像家鄉那座破舊的竹屋;彷彿看到父母,弟妹們倚門盼望我回家過節,想着之間,心裡感到一陣難過,不禁有淚盈欲滴的感覺,真如李白所說的「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月光光,秀才郎,騎白馬過南塘,白馬蹦蹦來,閹公鷄,捉來宰;南塘無法過,捉猫來墊脚,捉貓捉不到,拿竹竿撞老鷹,老鷹撲撲飛、飛、飛哦!拿竹子撞茶鍋,茶鍋暢暢滾,一個女人偷、偷、偷折竹筍,折幾枝?折三枝、一枝好,一枝壞,一枝送給彼個秀才郎,秀才吃了落下頷。」聽到這首臺語歌謠,彷彿又回到了母親教我們唸「月光光,好種薑…:」的童年,而月光却在不知不覺中,溜出了窗外,於是我必須扭亮電燈,畢竟它是不能永遠屬於我個人的。 六十六、六、二十五 民聲副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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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