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的裡面的裡面。(22)

這天阿差參加了一個告別式。就知道那個老太婆跟他回家了。老太婆86歲死在醫院。

他假裝不知道她跟他回家。

洗了個澡。

念個經。

他靜靜的坐在地板上。

它就在他腦後不到一尺的地方待著。

像一個黑色蜜集的豆子。也靜靜的待著。

他去尿尿的時候？她跟著去。

就在鏡子後面看著他。

他低聲的說：[請出去。沒禮貌？]

它的豆子就生出網狀來。

[您知道您死了嗎？]

[怎麼會？我在睡覺。]網就胡亂的伸張著。

[您今天出山了。]出山就是出殯的意思。台語就叫出山。

[不是我。]

[要聽聞佛號 ,準備投胎。]阿差說。

[哪.我只有靠您了。]

說著就撒網過來。

阿差一驚就念：[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哪網馬上就又收回去變成一顆黑豆。

[您要靠我就要聽話。坐下來念佛。]

[可是我念不出來？我喉嚨插著管。]

[您已經往生了。不再插著管了？]阿差說。

[是嗎？]

[也不再病痛？]

[是這樣？]

[老太婆是迷糊了。可是我沒地方去？家裡是不拿香的。拜基督沒設靈位？]它說。

[那你住這裡。我幫您安個靈位。叫什麼名字？]阿差問。

[髒裏撿。]

[什麼？]

[我老公姓章,我姓李 ,一個簡。簡單的簡。]

阿差找到一個竹藍 ,就把寫好名字的紅紙 ,放在一個紅紙袋裏。再放在籃子裡。

[這是您臨時的家。投胎前就住這裡。]

[喔？]

它進了去又出來。

[我叫簡阿。少年耶你叫什麼？]

[阿差。]

[不好意思？]

[沒關係。]

阿差就去炒冷飯。蛋炒飯。

端了一盤給她吃。她不知怎麼吃？一動也不動？

[用聞的。簡阿！]

[喔？]

阿差早早就睡了。

簡阿要跟他睡。

他說：您睡籃子裏面。

簡阿並不能跟王春美一樣的精公？

幾天以後她就像一團霧了。她從來也沒要求他帶她出去玩？只乖乖的待在家裏。

如果生命是一首歌？那麼死後便是低緩的變調曲？慢慢的疼！慢慢的唱。最後就沙啞了。

簡阿在跟他回來的十天後 ,變成30公分不到的人蟲。聞著香 ,跟小狗一樣。已經不認得他。

然後就消失了。

它可能到畜生道去。

雨停了又下 ,下了又停。

悲涼與無知在人間擴散。

人們還是我行我素。

他工作到了十二點。才發現並沒有人回來？是不是集體出走了？

[也不會？家還在！不會。並沒有破產？]

他反而有一股恆古的寂靜？

如此沉寂 ,如此莊嚴。

一種神聖的淨潔之心 ,這個執愛湧上舌尖。顫動不已！

永恆的東西是什麼？

不變的生命是什麼？

發光的生命與卑賤的生命如何區別？

他知道他應該休息了。

這十幾年來他過的是被動的人生。

可也不平凡？

他不敢要求要如何生活？但是因緣的帶動之下？他到處去玩 ,到處去收集素材。而把生活的一點一滴寫在小說裏。被動的過著幸福的生活。生命是如此的多彩多姿呀！

甚至他一直做豐富的夢。

像昨夜他夢見他在一個大學旁的社區應徵工作。跟人家排隊。他甚至不清楚他在應徵什麼工作？有一個中年的女人問他說：你願意做？

他點點頭。就被帶到一個好像是政府的大廳。奇怪的是那個胖又壯的女生卻赤著腳。後來他才發現他穿著女生的涼鞋。有一個人給他一些表格去填寫。他才知道他的工作是：審判市民的生活品質。

這個官好像蠻大的？

太多人是不及格的？

活得很爛。

他坐在窗前欣賞著市民的動態。才知道大自然的情趣的確十分迷人。

光一枚葉子滾動著銀色的水珠 ,就很好看了。

更何況不時吹來的南風？

他變成了詩人？

生命的寂涼 ,充滿了玄機。

畫出的圓一個又一個。怎麼會寂寞呢？

明天岳母出殯 ,天珠兒應該快回來了吧？

四月30日。星期一。

整個晚上他根本就無法睡？風雨閃電吵了他整個晚上。左耳癢痛。左邊的牙也在幽幽的痛著。閃電的時 候幾乎把臥室整個照亮了。他看到英一的小床和阿玉的床都是空的。大約在三點多他起來巡視了一遍門窗和瓦斯。又去敲淑麗的門。確定他們也不在。窗都有關。

為時麼睡不著呢？

他把電風扇關掉。

又呵了幾口茶。

把燈通通關掉。

這樣應該可以睡了吧？

他重新上床。

他上床時念一個口訣 ,因為後來天珠兒把他們的床又墊高一個床墊。高床無憂嗎？而他腿短攀爬困難。

所以上床時就念：要就勇敢的爬上來。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一句非戒的猥褻的調皮話？

他這個人一直不想太正經。床實在很高。

要就勇敢的爬上來。

要就勇敢的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