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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14 20:11:42瀏覽255|回應0|推薦5 | |
有人在翻書,懂嗎?
不,你不懂,有人在翻書,但·房·間·裡·沒·人。 **** 小時候,獨子的我,總因著怕黑而在書桌上留盞燈。 但我跟你保證,我看過不下數十次,偷偷瞇著眼看的,在那團小小的光暈中,那本童話書,會趁著睡著的時候,一頁一頁地,慢慢地,翻著, 彷彿有人以為我已沉睡,便偷偷地來到書桌前,看著留在桌上的童話書。 我跟媽媽說,她總是迷信地邊雙手合十邊斥責:「小孩子別黑白講!」 我跟爸爸講,他則是蹲在我面前理性地解釋:「那是風吹的。」 但那些說詞都沒用,因為每天晚上我依然顫抖地看著書頁翻動(看來迷信這點是遺傳自我媽),一邊則觀察四周,確定房裡根本沒有一絲絲的風(這種理性應該就是遺傳自老爸了)。 因此我選擇相信奶奶的說法: 「那是夜裡出沒的透明人,想看些繪本好一解孤獨。」 於是我敢肯定,我那愛胡扯些天馬行空的故事的習慣,肯定來自奶奶的隔代遺傳。 多少的日子就這樣過去,書呢,就這樣持續每夜地翻著,從未間斷。 直到那一天的到來,房中傳來陣陣難聞的腐臭彌漫,引著全家過來尋探。 最先發現臭味來自壁櫥最上層的,是奶奶,於是她吩咐媽媽去拿掃把。而我,當然是趁機搬,爬上椅子想看看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偏偏才剛探頭上去,便被回來的媽媽一把抱下。她邊唸著阿彌陀佛邊斥責著我(世界上只有媽媽才有這種同時說兩種語言的本領),邊拿著掃帚往壁櫥裡掃去。 但掃帚才伸到一半,便偏離了原來的方向。 至於讓掃帚偏向的地方,卻宛如直接在空氣中開個洞,並流出一股深深的暗紅色液體,迸發著令人作嘔的濃烈惡臭。 媽媽趕緊把我帶離房間,嘴中只剩下喃喃的咒念。 後來,我改成和媽媽一起睡。而原來的房間,則刷洗了三天,然後鎖住,當作不曾存在過。 當然,那阻止不了我。 於是這天,趁著家中沒人,我偷偷地開了鎖,搬張椅子放到壁櫥前,爬上,站穩,伸手,握住把柄,深吸一口氣,準備,一…… ,我要開嘍!一……二……,準備開嘍…… 好吧,我怕,怕到不敢開。 因為雖然他們以為我什麼都沒看到,但事實上,那天我還是瞥見了一眼。而就是那麼一眼,就讓我壁櫥裡佈滿了花紋。 那不是花紋,而是一個一個的小字!密密麻麻,層層疊疊! 於是,我費勁地爬進最上層的壁櫥,藉著房中透進來的微光吃地頭讀著那些文字。 那是個關於一個小男孩的故事,他跟我很像,也有個透明人在看他的書,也有個會流出惡臭濃液的壁櫥,也看到裡頭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也想盡辦法爬進去…… 然後,沒了。 我納悶著究竟是誰會在這種地方寫下這種毫無頭緒的故事,卻聽得衣櫥下頭傳來冷酷的聲音:「下來!」 是爸爸! 我依乖乖地爬下壁櫥,讓他用力地鉗著手臂拽進客廳。 大家都在? 媽媽正流淚地念著佛號? 奶奶講著她的透明人故事? 而爸爸……爸爸則拿起桌上針筒? 白痴也知道要逃! 尤其是爸爸不可能一手制住我還要一手打…… 「別動。」抓住我的是奶奶的手?「讓你爸好好做事。」 我掙扎!「不要!」我尖叫……磅! 從重擊後腦的圓凳下露出來的,是媽媽的臉。 **** 現在我終於知道寫在壁櫥裡的故事後來怎麼發展了。 那是個關於實驗失敗的故事。 被變成透明人的小孩,他的視覺全都是光! 四面八方的光! 被透明的人體組織折射的光線,全數忠忠實實地自四面八方透入眼球,毫無攔阻地刺激視網膜,將房間整個上下前後左右的扭曲影像全部疊加,形成毫無死角的視覺,就像隻蒼蠅一樣! 唯一的差別是我不是蒼蠅。 我好想吐。 事實上,我真的吐了,有什麼辦法?那些扭、蠕動、超乎常理、異常明亮的視野重創了我的感官,重點是,即便闔·上·眼·也·躲·不·掉!因為連·眼·皮·也·是·透·明·的! 所以我吐了,吐到尖叫,吐到虛脫,吐到整個人都被掏空,吐到我好想死,但我卻只能被綁在椅子上吐到死! 最後,我終於找到與透明共處的方法——躲進漆黑的壁櫥,等待著天黑,這才下來,走到書桌前,讓整個房間僅的檯燈,從唯一的方向將光線投進視網膜。只有這樣,我才能「看見」東西,看見書,看見童書,看見·新·弟·弟·留在桌上的童書。 直到天色亮微亮。 我躲回壁櫥的最上層,虛弱而無聲地,用透明的手指拾起筆,接續牆壁上那未完成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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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