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小徑

　　若冰順手在地上撿了根殘枝，胡亂撥弄情人道兩旁的灌木叢，「你認真的相信，世界也會回報真善美給你。愛情本來就是你情我願，如果真心的愛，那就不必計較誰愛誰多一點，自己也不會有煩惱，對吧！」

　　「是，我願意相信愛情的永恆美麗，儘管結局的悲喜，必都有花謝春紅的剎那；若是遇著有心如黛玉者，便能質本潔來還潔去；若不能夠，那就依風順水，隨遇隨緣。」黃麗娟說的輕輕慢慢，卻一字一句都清晰而堅定；在她心目中的那份真善美，已經從理想演進成信仰。

　　不過，愛情有這麼悲慘淒涼嗎？我看我爸媽挺好的，整條巷弄裡的老夫老妻，也都挺好的嘛！如果愛情真的如此苦難當，那我還是不碰為好。

　　若冰邊聽邊在心裡喊救命，天下癡情女子的故事很多，真人真事倒是遇到第一遭。「你開心就好。想給自己一個新的開始嗎？」

　　「不，不想！至少現在還不想。放不下吧，也許……總之，不想。你呢？有伴了嗎？」話題轉到別人身上，麗娟顯得輕鬆許多，臉上也有了笑容。「可是這美孜孜的校園，好像缺少對得上小姐的帥哥。」

　　若冰想開口分辯沒有伴的理由，一個娃娃臉的男孩叫住她。「林若冰，妳很幸福哦！這束花送給妳。」其實不能算是一束花，僅僅是兩枝石斛蘭罷了。但是若冰很喜歡石斛蘭，拿著花又聞又看，臉上笑的比花還燦爛。

　　娃娃臉的男孩也笑顏逐開，傻傻的畫蛇添足，「學妹逼著我一定要買，我又不喜歡花，宿舍也沒地方放，所以就想說送給遇到第一個認識的女孩。妳很幸運哦！」黃麗娟看看男孩臉上洋溢的滿足，揣測自己可能是個五百燭光的大燈泡，藉口天色已晚，先行「逃」開。

　　忽然冷清的情人小徑上，兩個娃娃臉繼續對視，今天不冷清。

　　「謝謝你，孝武！」若冰很快樂，但沒有瘋瘋癲癲的不像話，「我就一直跟在你後面，你趕快多去買幾束來。」

　　「有一束就很好了！」孝武一直維持著傻兮兮的笑，「那個，我送你花，你要不要請我喝杯紅茶？」

　　「好啊，我反正也有點渴！」兩人快快樂樂的離開校園，在冰果冷飲店裏，一進去就是兩個小時。

　　傻兮兮的笑容，大大的智慧。花，至少值四杯紅茶，這樣的交換，若冰挺划算；但是對孝武而言，換到一個幾乎不會被拒絕的約會，更加物有所值。不愧是會計系的學生，損益表做的這麼完美。

　　漂亮的花兒，自然能鎖住人們的目光；再加上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這個世界便只留下愛情的話題。

　　冰霜雨雪相約在思雨窩裏吃晚飯，石斛蘭想當然爾的成為主角。她們彼此詢問許許多多的問題，又自問自答似的，以空洞的感歎詞說出答案。我毫無插嘴的地方，甚至也完全被忽略，如同我眼前的鹽酥雞，相看兩不厭。或者，她們買這包鹽酥雞的目的，就是用來堵住我的嘴？

　　「你老實說，人家是不是在追你？」思雨很直截了當，一句話直搗問題核心。「不然人家送你花，還是這麼貴的花。」

　　若冰沒立刻回答思雨的問題，自顧自的拿剪刀把一個空保特瓶剪開，若冰拿起打火機，沿瓶子邊緣燒過一圈。

　　「嗯，他不知道在哪裡買的花，我怎麼都沒有看見誰在賣石斛蘭？他跟那家的學妹買的？」凝霜左看右看，似笑非笑的轉了轉大眼睛，「哎，你們誰有看到嗎？」其實，這也是我的疑惑；若冰喜歡石斛蘭，我也想買一把送她。但是當天在校園裏面，別說沒看到有誰賣這種花；就是拿在手上的，也只有若冰的兩枝。

　　若冰繼續裝聾子，自顧自地製作花瓶；然後把花插好，又收拾了地上的殘屑，順手把一袋炸豆腐拿到眼前。「不跟你們說了嗎，他宿舍裏沒有地方放，所以才送給我啊。你們不要疑神疑鬼，事情沒有那麼複雜啦！」

　　「天下事，說複雜的，不複雜；說簡單的，不簡單！」雪妍伸長手，撈了塊炸豆腐。

　　「哎呀！人家已經有心上人了啦！」若冰把炸豆腐推到雪妍面前，然後打開一袋滷味，「暑假我們不是在花蓮暑訓嗎？回臺北的火車上，我們一群女生就拿撲克牌算命啊，後來連男生也加進來玩。他一個人站在旁邊看，安安靜靜的不說話，忽然他也說要算愛情，就排一條龍的那種。」故事嘎然而止，大家以為還有下集，很安靜的看若冰喫東西。

　　幾分鐘悄然過去，終於是雪妍先忍不住，「你比我還會大喘氣！然後呢？結果是什麼？心上人是誰？」

　　「結果就是什麼都還沒有發生。我不太認識他，怎麼知道他心上人是哪位仙女？你們想知道什麼？」若冰一臉無辜，看看大家，又看看四周。「疑？我記得有包鹽酥雞的，在哪兒啊？」

　　在我肚子裏，已經消化了。

　　如果今天書川在場，應該能提醒若冰許多不久前的記憶，關於暑假。短短的沙灘上，有人默默為她堆起一座沙堡；肅穆沉靜的廟宇間，有人陪她聽盡暮鼓晨鐘；清泉小溪上，有人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穿越湍急水流。回到濕熱的淡水，編輯『蝶初』的日子裡，有人義務幫忙完稿。理由是充分且不著痕跡的，因為有人剛好走過，有人剛好在照相，有人剛好暑假有課。

　　當然，除了幫忙編書之外，其餘的事情，若冰根本沒放進記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