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矮台北101

雖然我不期望他們感動，但這兩位日本朋友太矜持，登上台灣最驕傲的台北101大樓，好像沒什麼感覺。 

這似乎變成台北人的習慣，有外國朋友來，都得帶到台北101大樓，花費大約美金十元買門票，從五樓乘電梯直衝八十九樓參觀。我通常在電梯開始上升時，會給朋友來個簡單介紹：「這是全世界最快速的恆壓電梯，每分鐘上升一千公尺，但乘客完全不會感覺到氣壓改變。我們從五樓登上八十九樓，只要三十七秒鐘──您瞧，現在就要到了，電梯門開以後，可以看到整個台北盆地。」 

以前帶來的外國朋友，在電梯門打開那一瞬間，都會有些驚訝堆在臉上，這兩位日本人只有一張撲克臉，讓我覺得挺沒趣。不過我倒有些幸災樂禍，因為天氣不好，外面一片白霧茫茫，什麼也看不見。 

日本朋友在觀景台隨便逛逛。我湊到窗前、臉幾乎貼著玻璃向下看，想找一找那些夾雜在華屋美廈中的落破小屋，和油綠綠的菜田。 

台北101大樓附近，聚集了台北租金最高的辦公大樓、最昂貴的豪華住宅。就在方圓一公里之內，還有幾片菜田，清早或傍晚有農夫辛勤地除草澆肥，在繁華都市中心創造衝突的田園景觀。還有不知數目的孤苦老人，棲身在華廈周圍、靠近山邊的小屋，靠撿拾垃圾維生。 

就在前一天，我看到一位老太太，衣衫藍褸，細雨中推著陳舊推車，上面堆著撿來的瓶罐、紙箱和舊電風扇，蹣跚走過台北101附近的巷道。我腦中立刻拼貼一幅畫，老太太身後一位衣著華麗的貴婦，雙手提著裝滿名牌服飾的101購物中心紙袋，優雅登上黑亮的朋馳轎車。 

此刻，我再努力也看不清巷弄間，有沒有另一位老太太正蹣跚走過。天氣是一個原因，站在這種高度，只適合抬頭遠望，腳下一切反而模糊。 

華麗大樓腳邊，有台北最不堪的現實。一個陰謀閃進心中，難道台北城市規畫者，故意建一棟如此高聳的樓，讓人享受登高遠眺的快感之後，回到地面不再注視城市的細節？這當然只是小人之見，但我也納悶起來，這樓，為何要建到這麼高？ 

兩位日本朋友逛了一圈，仍舊面無表情，回到電梯下樓，走入擁擠的都市人群中。 

其中一位說話了：「這真是世界最高樓？比東京鐵塔高嗎？」我耐著性子說，至少目前它是世界最高，當然高過東京鐵塔。他接著問：「可是，為什麼看起來，好像沒有那麼高？」 

對，我也不希望它有那麼高。我的回答想必讓他更迷惑：「這是我們台灣人的獨門技術，可以讓高樓看起來沒有實際高度那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