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有光陰的故事

   她，是個朋友的媽，原本跟她不熟，在她罹患乳癌後，在她讓我們觸摸她腫瘤的硬塊後，在她用亮如金屬的笑聲，攤開一頁頁她光陰的故事後，我們學會撇棄空洞的祝福，而是乘著她笑聲的翅膀，去回味她八十二年的光陰。

   坐在她花紅柳綠的客廳裡，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那些花樹沒一棵是真的，但隱在其間的笑容，卻燦如春花。就在迷離空幻中，她頻頻盛讚這些膺花假草的美。                               

  「它們很美，對不對？」                                   「是，很美！」沒有猶豫的附和著，在她眼裡，或許永不凋零的美，更能帶給她生命長青的撫慰吧。

   看著髮細如胎毛的她，悠然拂去塵埃，指著泛黃的照片，訴說自己曾有的光華，神情是多麼敬虔！在她跋踄過的人生道上，荊蕀、坎坷似乎也被笑聲輕輕抹去。

   「我教了三十年的書」她摸摸有些紋路的頰，「也算是桃李滿天下了！」。

    相簿裡的她，年輕、嬌俏，像一團熱烘烘的火，那火力強勁，延燒到如今，儘管如今已失了青春的容顏、美好的身材，但她依然聲若洪鐘、活力盎然，她所詮釋的是否就是眼前這些假花假草呢？禁得起磨熬的，才能永遠存活。

   「醫生說我已是癌症末期了，」她挺了挺腰桿，「我覺得自己再活五年沒問題」。這是個什麼樣的病人？她的堅強使我們「有備而來」的慰問，絲毫無用武之地。

   她又來回拂拭相簿的塵埃，彷彿要拭去層層堆叠的歲月，「妳們看，這是我的兒子、我的女兒、還有我的學生，」。我們知道這全是她的驕傲，她的心血結晶，我們的喝釆叫好，肯定了她一生的努力，她果然開懷大笑，笑得兩頰緋紅。

   她告訴我們﹔推著買菜車到很遠的超市買菜，雖然烈日當空、步步艱難，但勝過挑戰的滋味，使她活得更起勁。

   她又告訴我們﹔一星期打兩次牌，刺激腦子不退化，輸了，讓別人高興，贏了，讓自己高與。在輸贏起伏中，生活也會有不同的面貌。

   滿桌都是攤開的光陰，一本本，一頁頁，全都沈澱著生命的菁華，既使帶淚的回憶，也值得一一珍惜。

   斜陽在屋外吟哦，該是我們告辭的時候，她卻拿出一本皮破頁散的歌本，要我們唱給她聽。這或許是我們唯一能為她效勞的一件事，在一串串丟三落四的旋律中，我們輕輕合上她光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