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巷〉賞析－在文字中尋找回憶與聲音的動人時光

           〈舊巷〉[1]   作者：李皇誼

1

沖天砲和小火箭沿著窄道

一放飛，整條巷子

的風光，一時亮了出來

孩子們氣喘吁吁地

跌坐在月亮傳說上面

誰家的母親，嗓子一撐竿

又跳過了一場夢

追逐的聲音

在夜空

閃閃發光

2

房子與房子的影子

緩緩追逐了大半天

盆栽伸長了手

撈了一陣風

又縮回寂靜裡頭

而寂靜在加工場

加班，聽了過量播放

的工商服務時間，以及

機器的竊竊私語

3

剪髮時向待宰的豬

家庭理髮店的孩子

嚇壞了整條巷子的孩子

理髮師雖然善於修剪

蔓生滋長的時光

時光還是從他的魚尾紋

游了出來

整條巷子的髮絲

在不及掩耳

的流速中

擦出了星星

               刊登於九十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中國時報》副刊 

【賞析】

    讀詩最大的樂趣在於藉由文字在腦海中不斷地勾劃寫詩者所給予的圖像，讓讀者與寫作者在不同時空回味相同的心境，就好比初閱讀時有如攝影機中一幕幕場景，此時我不再是一個旁觀者的身分儼然如主角般活在文字的鏡頭之下。

    首段一開始就將時間的無限性拓展，「沖天炮/小火箭」是記憶牽引的始作俑者，隨著「飛」的任逐走過「窄巷」；「窄巷」閱讀起來就隱含著一種密碼的象徵，為何我會這麼說呢？那是童年的記憶吧！眷村的窄弄之間，無限延伸的通往幼時種種道路，因此「窄巷」就是暗示的聯接，連接著什麼？詩接著寫：「整條巷子的風光，一時亮了出來…」記憶隨著思路在細微情感中，占據眼前的一切，就像時光機穿梭在時光的星河回到過去。「孩子/母親」和「月亮傳說/一場夢」閱讀者的我也跟著寫作者回到孩提時代的光景，即使是夢境也真實的穿越時空因此「追逐的聲音/在夜空/閃閃發光」代表著記憶在夢中的無限延伸，同樣也感染著一種喜悅的心情。「氣喘吁吁/嗓子一撐竿」聲音加強了文字所描繪的景象，那是美各年少的我們都曾有過的光景；大喉嚨似的嗓音穿越舊巷街道，追逐的孩子呼吸急促的聲音，活生生的展現在眼前的筆墨之下。

    中段「房子與房子的影子/緩緩追逐了大半天」是時間的流逝也彷彿成長歲月的象徵，在日出日落的影子遊戲中，抓不住一種悵然！「盆栽/伸手/撈/一陣風」盆栽借喻為人，我幻想著是年輕人還是老年人？但隨著文字提到「寂靜」時，心中湧現的母親的手在空中；是自己的影子在空中，在時空中擁抱，擁抱思念的味道。如果「寂靜」是人的感情象徵，那屬於成長後身為父母的感受，隱約的體會同為父母的心情，在「工商服務時間/機器的竊竊私語」記憶又走過一段歲月。而「寂靜」的聲音藉著廣播聲與機器的馬達聲明現的對比，吵雜的外在抵抗不了內心的嘶喊。

    末段首寫「剪髮時向待宰的豬」是將實際的日常生活所見的景物躍然於紙上，但雙重意義的陳述，我們的青春逝去的有如剪髮，而每個人對於流逝的時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落下、消失；「家庭理髮店的孩子/嚇壞了整條巷子的孩子…」

我們都曾是孩子，驚慌失措的是歲月已經走遠，一種寂寞的蕭索。「待宰的豬隻」發出抗議的微弱聲響依舊無法改變現況，如同我們「驚呼聲」的訝異，充滿著迫於無奈的面對與承受。「理髮師/修剪/時光/魚尾紋/游了出來」理髮師是長者的象徵，他可是父母、是他人或是自我，當我們可以掌控一切卻依舊無法掌控歲月，因此「魚尾紋」是一種時光流逝的表徵。「整條巷子/髮絲/星星」，童年的夥伴，巷子裡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都曾了過去，它蟄伏在舊巷、冬眠在記憶，卻留下星星似的線索等著我們回味。

【分享】 

    是「人生如夢」卻也是「夢如人生」，〈舊巷〉初乍見時就像喝白開水般，解渴卻不特別；閱讀著許多詩集與詩評，可以讓讀者記憶深刻的詩形式絕多數可以劃分兩類型：一是文字驚心動魄的肢解倒裝，二是文字柔軟優美的情詩，社會寫實的詩在當下令人激賞，卻也因為時間的過往而讓人們遺忘；〈舊巷〉它不是一首情詩卻字字讓我的心隨著它回到幼時的眷村，藉著它的字跡循著我記憶的足跡，即使眷村的窄巷已經成為十米寬的柏油，兒時的家園只能在相片中回味，我的家在記憶不曾消失，也永不會消失。〈舊巷〉在夢起夢落之中，李皇誼先生的〈舊巷〉也夾帶著我的〈舊巷〉，於是乎我在文字中尋找記憶中動人的那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