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曾經是我不願面對的月份，但如今的我卻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多年前的三月，眼看著老爸在自己的眼前嚥下最後一口氣時，我強忍著悲傷情緒，幾乎咬破了嘴唇才止住即將流下的淚水，阿伯趕到時就給了我一巴掌，說我為什麼同意放棄治療！還指著摟著我的姑姑罵：小孩不懂大人也不懂嗎？人走了我連一滴眼淚都沒有，真是沒血沒淚••••••！我本不想辯駁，但叔伯已經把我罵到不像人了，於是我拿出老爸的遺書大聲的吼叫：我只是照著老爸的遺願做有錯嗎，這有錯嗎？自己的阿爸死了我不難過嗎，我也想大哭一場，但阿爸說自己想靜靜的走，要我千萬不可以哭不可以掉眼淚，你們這些人都是假道學，聽到老爸重病了，就篤定我會去找你們借錢，一個個裝窮裝忙，人沒了就在這邊發揮兄弟情罵我打我！是喔，好偉大好感人喔，哼！一群假道學的人，才吼完換叔叔也想給我一巴掌，姑姑看不過去也巴了叔叔的頭說：你們有什麼資格打人，自己兄弟生病住院連一分錢也拿不出來，現在還有資格說什麼•••。吵到後來醫院的護士衝了進來！要大家有什麼事好好講小聲講，不要去吵到別人。於是現場恢復一片寧靜，那年我才十七歲。

姑姑要我搬去跟她住免得一天到晚被碎碎唸，離開時再看一眼老爸住過的三合院，我不甘願的叫著：我還會回來的，屬於我們的一切誰也別想佔有，可真的到了姑姑家時，因姑姑家有五個子女，因為我的關係差點喬不攏，最後硬是跟兩個堂妹擠一間，到了大學時我便開始工讀在外租屋，姑姑也曾說要資助我學雜費，但我並不想繼續造成姑姑的負擔，只想憑自己的能力完成學業。

先前說是還會回來，但一直到我讀研究所時都未曾回來過，到了畢業後才回到老家看看變怎樣了，哎！不回來還好，回來看了之後真是百感交集，聽說叔叔去年喝酒喝到中風了！前年阿伯從三樓高的鷹架摔下來差點沒命！看著三合院一邊已改建成三樓透天厝，屬於老爸的這邊因為連接牆被打掉了，只用一張選舉完不用的舊帆布掩蓋，這都幾年了帆布哪有不爛的，掀起破損的帆布向裡面走去，哎～比遊樂場的鬼屋更像鬼屋！離開時留下的東西紋風不動顯現眼前，只不過上面已疊了厚厚的一層塵土！看來地坪縮減了不少，哼！定是被阿伯們蓋透天厝侵占了！也罷，佔都佔了也不想為此再撕破臉了，突然身後傳來一聲：要找誰？我回頭看到的是頭髮半白的阿伯，嘖，是他，再怎麼討厭也得叫他一聲阿伯，他認出我了只是點了一下頭後轉身想離開，此時才發現他一隻腳壞了！幾乎是一腳拖著另一支腳在走！在滿地碎磚爛木的庭園，因沒跨過亂堆的橫木而跌倒，我趕緊丟下手中的提包前去扶他，他看了我一下想撥開我的手，我並未真的放手而是扶著他走到騎樓下，他拉了一下旁邊的椅子要我先坐一下他去倒茶，趁他走進屋裡時我先去撿回提包。

（ 哎～一眨眼七八年了，妳過的好嗎？）端看阿伯現今的模樣也不忍再說什麼難聽話了，於是簡單的說研究所剛畢業，也在前一陣子才剛考上公家工作，想說那麼多年沒回來了就回來看看，阿伯你的腳是怎麼了嗎？（ 也沒什麼啦，蓋房子的時候從三樓摔下來，大大小小的手術住院住了近一年，一隻腳變成這樣也沒辦法再出去工作了就一直在家，這幾年來為了還借的醫藥費跟蓋房子的貸款，就靠我老婆跟兒子們出去做工，哎～實在是，當時為什麼不摔死算了，也不用拖累那麼多人，也害得兒子也沒能繼續讀書 ）哎！看著阿伯老淚縱橫的說著，我拿出面紙讓他擦拭，他又說（ 自從回來後天天面對要繳醫藥費繳款單，還有繳蓋房子的貸款，看到老婆天天為了錢煩惱想到就難過，如果當時摔死了，大家也不會被拖累到，現在終於知道妳阿爸為什麼要寫遺書，要妳簽他放棄治療同意書了，是阿伯錯怪妳了，阿伯向妳說聲對不起了 ）聽到阿伯說的這一番話，我釋懷了也終於了解阿爸直到最後還是在為我著想，哎！人總得親身體會才懂得體諒，於是我問了阿伯家裡有多的空房間嗎？我想要回來住，但是阿爸的舊厝已經不能住人了。

阿伯打電話問了伯母後，讓我自己到三樓打掃一下空房間，家裡突然多了個人，堂兄弟們都覺得很不自在，又因為我是研究所畢業，又是在公家機關上班的，堂兄們大概自覺比不上我而很少跟我說話，甚至很少跟我照面打招呼，我也盡量保持低調，本以為回來之後就能傲視一切，但看到了阿伯家的處境才知道原來自己並沒有那麼堅強，我看著窗外哭了！我比不上伯母和堂兄們，於是決定也要為這個家盡一份心力，開始上班後領的薪水交給伯母，卻遭伯母一直婉拒，索性要阿伯拿醫院的分期繳款單給我看，又抽空到醫院辦了自動轉帳繳款，當然了紙是包不住火的，隔月伯母要去繳款時就發現了，一直說要把錢還我，我呢  只好堅定的說自己就剩妳們和阿叔幾個親人了，這點忙都不讓我幫那我只好搬走了，伯母突然抱住我啜泣起來說感謝我，說她真的有點快撐不住了，大人們的事連累到孩子，說著說著就崩潰的哭了起來！一直說著實在很累，要顧這個要顧那個還有一堆負債，又想到別人的孩子都念到大學，自己的孩子卻因為家境放棄讀書她實在過的很累，一時間我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能拍拍她的背說不要緊，現在開始我也來一起撐，現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要煩惱。

天天看著老爸住過的舊宅，我也沒有那個能力去翻修或重建，索性到祖先牌位前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想把老宅拆平做空地，也許將來會買車或是什麼才有地方放，擲筊連續擲出兩個聖杯，我就當您是同意了吧，在拆前阿伯還一直問我不會捨不得嗎，我說人不在了屋子也這副模樣不能住人，就拆了吧，也比較不會發生危險，面對著決定拆平的舊宅，往日的種種也將不復存在，也許沒多久昔日的記憶也會漸漸被抹除而忘記。

假日，在樓下與阿伯泡茶時，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出現在空地上，阿伯突然大聲的喊著阿欽阿欽！又對著我說那妳阿叔啦，他轉頭看向我們時才確定是阿叔，喔～對了，一直在阿伯這邊忙都沒去探望叔叔，看他非常吃力的走一步停一步，本想去扶他卻被阿伯拉住，說他這個弟弟自尊心很強，千萬不要去扶他會被他罵喔！然後對著阿叔說：跛腳的你來了喔，阿叔略歪著頭甩著不太平衡的肢體走過來，開始互相揶揄對方才是跛腳的！我知道他這是病後復健不良造成，阿叔問說我是誰，阿伯大笑著說你頭殼壞到有剩了！壞到連自己的姪女都不認得了，聽得叔叔歪著嘴笑著說拍謝啦阿叔真的頭殼壞了啦！看他喝茶的時候實在想笑又不敢笑，一杯茶起碼抖掉半杯，阿叔自說著想笑就笑不要緊啦，又不是沒被笑過，阿伯說我阿叔吃東西的時候更慘，像一隻雞一樣噴的到處都是！阿叔則是擺出歪斜的笑臉說靠北啊！一定要給他漏氣才甘願！阿伯又模仿叔叔也歪著嘴說靠北喔！喝酒喝成這樣還怕人家說。哈哈哈哈哈。

阿叔看著空地說厝怎麼不見了！阿伯搶著說怕害你跌倒啦拆掉了啦！阿叔若有所思的直看著空地，漸漸的眼眶泛紅嘆了一口氣說：這樣二哥回來要住哪裡！説著説著竟開始掉眼淚！阿伯看了也嘆氣説人都走好幾年了啦別再想了啦，我見狀趕緊岔開話題問阿叔，鐵工廠還有開嗎？阿伯說有啦，放給他的兒子接手了啦，我問阿叔想在空地搭鐵棚子，你看差不多要花多少錢呢？阿叔歪斜的走到空地看了又看像是在思考，後又走回來要阿伯打電話要他兒子來，阿伯不愧是做建築的，瞄了幾眼就說出大概幾坪，阿叔想了一下說還是問他兒子啦，阿伯趁機又揶揄了阿叔：他頭殼喝酒喝壞了算不出來了啦。阿叔的大兒子來了，第一眼就跟我打招呼，阿伯不滿的說：嗯！除了她沒別人了嗎？他才笑一下說阿伯好。幾番討論下終於決定了大小跟樣式，問要多少錢時他帥氣的說不用啦，自己人說錢就傷感情了。

哎！真不知道怎樣說這裡的人了，棚子一搭好就紛紛來說借放一下東西，我呢可不想當個爛好人，到時候請神容易送神難！除了停放阿伯家的機車跟阿叔家的休旅車，其餘的空間就擺放了舊宅裡還完好的桌椅，又跟堂弟研究了一下，用一些鐵材做了幾樣有助復健的器材，堂弟們都要我打消要他阿爸復健的念頭，會被罵！他阿爸固執的跟牛一樣，我說不會吧，哈哈哈哈哈，果然還是要阿伯出面阿叔才肯乖乖的照做，畢竟長兄如父嘛。

將近一年終於還清了醫院的錢，伯母說我已經為她們做的夠多了，還房子貸款的事就讓她們自己負責就好。空閒時總跟著叔伯在棚子裡泡茶，人呀要是閒了話就多，都問我有沒有交男朋友，哈，我啊，不太想，新聞看怕了！一件件都已經分手了還沒完沒了，不是打就是殺！怕了，自己一個也不錯啊，阿叔打趣的說我們要不是親戚，一定要把我收起來當媳婦。哈！我笑說不要了啦交男朋友，阿叔說我阿嬸正在為我物色對相時我才發覺，阿叔說話清楚了許多，阿伯說我阿叔前一陣子還會下廚煮菜，手腳都好得差不多了這都要感謝我，要不是我的堅持，我阿叔這輩子可能就廢了！哎！阿伯這樣說要我怎麼擔得起，是阿叔自己也願意振作啦，還有要不是阿伯也強迫阿叔做復健，光靠我用講的哪會有效啦，說著說著阿嬸突然說要是我阿爸還在不知有多好，說完之後現場頓時一片寂靜！阿叔嘖了一聲問阿嬸怎麼又說起那個了啦，阿嬸無耐的說好啦不說了啦，伯母喊這阿嬸說來啦去廚房忙了啦，看著阿嬸和伯母的背影，我心裡想著  在我回到老家看到親人的時候就已經對往事放下了。

阿伯家的孩子對我的態度還是一樣奇怪，老是躲躲藏藏的不願面對著我，哎～隨他們了倒是阿叔家的兄弟們，三不五時就買一堆吃的來找我，定是阿叔跟阿嬸沒少替我說好話吧，於是我說既然阿叔已經可以不再用這些山寨版的復健器材了，要不拆掉做鞦韆椅好不好，結果那三兄弟異口同聲說不好，但某天下班回家時，一眼就看到已經改好的兩座鞦韆椅，和一座寫著大姊專用的鳥巢椅！哈！這幾個傢伙，當下令我感動到不行，高興的放好機車後馬上就上去坐了一下，尤其是鳥巢椅，就跟電視劇看過的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還有門！我立刻就鑽過去窩著，真是讚嘆堂弟們的巧手工藝，實在無可挑剔做得漂亮。

難得的假日卻在持續的吵雜聲中醒來！從窗外望去，樓小廣場已如市集般的擠滿了人，朦朧中聽見了掃墓兩個字，於是我再度縮回床上，老爸是採用樹葬，掃墓   ，哎！我可能也記不清是哪棵樹了！起床漱洗後換裝騎上了機車，叔伯們問我要去哪，我沒回答只是在口袋裡摸尋鑰匙，聽見伯母要阿伯別問啦，發動機車後什麼也不想的騎著，什麼都沒想只是騎著，不知多久後方傳來騎慢一點啦•••，後照鏡中出現了堂哥的身影！正想著他們兄弟不是一向都躲著我嗎！放慢速度與他並行時，我喊著大子大孫不隨著去掃墓跟來幹嘛，（ 妳到底要去哪啦 ）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去吃個早餐吧，（ 早餐我們家附近就有了還跑這麼遠 ）你快回去啦，別讓大家等你一個，（ 妳咧？到底想去哪啦？我阿爸要我來追妳回去一起去祭祖啦）哎呀我就只是吃個早餐，你們自己去就可以了啦不用等我啦，說完之後我又加了油門急駛，直到後照鏡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把機車停放路邊，爬上了灌溉大圳上的堤防上，坐看一大片綠油油的田野想起了阿爸，不覺中眼淚偷偷的掉了下來。

堤防下有人喊著不要想不開喔！是堂弟的聲音，我沒有回頭只是趕緊用袖子擦了擦臉（ 我就知道妳一定在這裡 ）你不跟去掃墓嗎？（ 哎呦沒差我一個啦，現在都流行提前掃墓，說不定祖先們不在家，少我一個祖先也不會發現的啦 ）哈哈哈哈哈，祖先不會發現，你媽不可能不會發現的啦（ 哎！好啦，說實話是我媽要我來的啦 ）最好是啦，阿嬸要你來的（ 對啊，我媽說二伯是樹葬的沒有墓可以掃怕妳難過，所以讓我跟著妳，對了，剛剛我好像看到大哥，他也有來找妳嗎？我叫他結果他沒有回頭，他有來嗎還是我看錯了 ）有啦他有來找我回去，我不想回去只想靜一靜，你真的不回去？（ 哎呀反正我媽說最好能勸妳回去，如果妳不回去就要我跟著妳就對了 ）哎呀你回去啦，我不可能想不開的啦（ 不管啦，我媽說了，妳不回去就讓我跟著妳，妳想靜一靜也沒關係，我離妳遠一點不吵妳就是 ）喂，問你件事，大哥二哥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討厭我！老是避開我都不怎麼說話！（ 哎！說起來都要怪大伯啦，蓋房子讓工人去蓋就好，還不放心的上去監工，結果摔那一下把大哥二哥的前途摔沒了！聽我媽說光是花在醫療的錢就好幾十萬，蓋房子貸款的錢也有近三百萬，大哥二哥哪還有辦法讀書，大哥是我們當中成績最好的，本來已經計畫好以後要做什麼了，被大伯這麼一摔後什麼計劃都沒用了，大概是又生氣又無奈，別說是妳啦連我們也不常見到他 ）哎！人生就是這樣啦，有時計畫趕不上變化，我們回家吧。

面對所有人都去掃墓而留下空盪盪的家，我上了頂樓神明廳，擲出無數次的筊問了無數的問題，透過擲筊與阿爸對話，我很好，您呢？很多問題問了又問！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唱獨角戲自問自答！哈！真是好笑極了，出生在人創造的世界卻向著未知打探未來，真是好笑，坐在神龕前想著事情，直到聽見大夥回來的聲音，喔已經掃完墓回來了，正起身拍了拍褲子時阿伯跟伯母已上來了（ 妳有拜一下妳阿爸嗎 ）哈！就只是擲筊問一些事而已（ 哎唷！妳也要點一下香拜一下啦 ）喔！（ 蝦米喔！趕緊點一下香拜一下啦 ）伯母，妳知道我阿爸遺書最後面寫了什麼嗎？（ 哎呦傳統就是傳統啦，什麼遺書不遺書的趕緊拜一下啦 ）阿爸最後寫的是不具名不立碑，就是說不用祭拜（ 嗯！阿不就像世界本來就沒有這個人一樣，這怎麼可以啦，拜一下啦 ）。

當手中拿著伯母硬塞給我的香時，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人們不是也說了嗎，往生者不是成仙就是投胎轉世了，那現在到底是在拜什麼！？（ 哎呦妳就拜就對了，說保佑妳平安找到好歸宿啦 ）哎～這就是傳統的悲哀了，連自己在拜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跟著拜！

午后一切恢復往常，各人該幹嘛就去幹嘛，隨後伯母叫吃飯了，看了一眼菜色，哎～八成又是吃祭拜後的東西，我真的不太想吃那個，任由伯母的邀請，我仍自排於外的說早上晚吃現在還不餓，回房間拿了本書下樓窩進我專屬的鳥巢椅，不一回兒大堂弟來了（ 阿姊午餐吃了嗎 ）我搖了搖頭說不喜歡吃那個（ 我也是，那個拜過的東西吃起來怪怪的 ）哈！二堂弟也跑來了，才停下腳步就抱怨起他哥哥是大老奸！自己先跑掉害他吃一堆阿母硬塞的東西，實在有夠難吃的，聽得我們大笑，然後又 齁～自己偷吃漢堡還說不會餓，要跟阿母說啦，大堂弟一聽馬上就把漢堡塞給我說是替我買的啦，哈！我呢也就順勢吃了起來！看大堂弟眼睛瞬間瞪得超大，哈哈哈哈哈，於是說一個可能不夠吃，掏出兩百塊說誰有空再幫我買三個，大弟趁機指使二弟說吃飽運動一下去買吧！真是佩服二弟的食量，才說吃太飽現在竟還可以塞個漢堡！正當人手一個時三弟來了！大弟二弟不約而同的看我說是大姊買的，哈哈哈哈哈真是的，於是我把手中還來不及咬的漢堡給三弟，不斷聽著二弟三弟抱怨著大弟是大老奸，聽得我差點笑到翻肚哈哈哈哈哈。

和三個堂弟聊了一會兒之後，他們說該回去洗碗了，終於，我可以靜下來看書了，也許吧真的是偷得浮生半日閒，看著看著竟然打起了哈欠！本以為是畫蛇添足的鳥巢門現在派上用場了，關上門稍躺一下再說了，迷迷糊糊中聽到了很多人在聊天的聲音，我慵懶的不想起來，不對，為什麼會有阿爸的聲音！努力的睜開雙眼，是我的房間！為什麼會在我的房間，一切都回復原狀的舊厝！怎麼可能！而我手上拿著的是考試一百分的考卷，忽又聽見阿爸的聲音，是阿爸是阿爸沒錯，從窗戶看出去，阿爸正在牆邊用汲水器清洗鋤頭跟洗腳，為什麼為什麼阿爸••••••，我抓起試卷從窗戶向外不斷的叫著阿爸阿爸，我考一百分喔你看你看一百分，阿爸擦了擦手伸進窗戶摸摸我的頭說好棒，我們家的公主好厲害考試一百分，我高興的一直阿爸阿爸的叫，忽然一陣風吹來後阿爸的身影變得模糊！我急的打開門追出去，卻突然摔了一跤但口中仍叫著阿爸，阿爸轉身扶我起來，我馬上把考試卷給阿爸看，我考一百分喔，阿爸只是問我有沒有摔傷，我說阿爸你看一百分喔，此時才看清楚，我手中拿的是一本書而扶我起來的是阿伯！

伯母也過來問有沒有摔傷：不是在裡面睡好好的怎麼會摔出來？阿伯對伯母說：小公主做夢夢到她阿爸了啦！聽到阿伯叫我小公主時我瞪大了眼睛！我想起來了，小公主的外號是阿伯先叫的，因為我是家族裡唯一的女孩，我想起來了，因為阿爸老是在田裡忙，總是把我寄放在阿伯家，我也總是把阿伯跟阿爸搞錯！小時候的大哥二哥也常常不高興的說，那是他的阿爸不是我阿爸啦！兒時的記憶一下子全湧了上來，伯母說阿伯沒辦法站太久，於是我扶著阿伯走到鞦韆椅坐著，阿伯嘆了口氣說日子過得真快，一眨眼小公主都長這麼大了，我擠坐在他們中間拉著阿伯的手叫阿爸，伯母搭著我的手說：妳想起來了喔，然後把我小時候在她家的事說了一遍：妳從小就是她們幫著帶大的，本來就是一家人啊要怎麼叫都可以啦，我彷彿是失憶的人瞬間想起往事一樣的拉著二老的手叫起了阿爸阿母，一股幸福感令我感動，沉浸昔日笑語的我忽然想起，於是提起了要大哥繼續讀書的話題，阿爸哎～了一聲說：這也要他想讀才有可能啦，我換拉著阿母的手說，無論如何一定要大哥續讀，家裡的事就換我來分擔，阿母只是看著綁著曬衣繩那棵肉桂樹嘆氣：記得否，那棵樹是妳阿爸種的，我不知道阿母為何會説起那棵樹，只是要阿母勸大哥再回學校完成夢想，阿母拍著我的手背：這件事再說了啦，然後出現了短暫的靜默，一陣不溫不冷的風適時的吹來，互相問著會不會覺得冷，也幾乎同時說不會啦！哈哈哈哈哈，夕陽顯現在樹冠下彷彿是掛在樹幹上的路燈，我們三人再次的靜默，但我知道我們正想著同一件事，就是讓大哥重新回校，也才能讓他逐步實現自己的夢想，阿母哎～了一聲說天晚了回家吧，也該來去煮飯了，我攙扶著阿爸緩慢的走著，阿爸突然說他跟阿叔很是思念我過世的阿爸！他如果還在不知有多好，我搓揉著阿爸的背說逝者已矣，日子要往前看不要再說那個了，此時一陣帶著勁道的風吹來，幾乎讓我們站不住腳！阿爸突然叫著我老爸的名字説：是你回來了嗎？放心吧，你女兒就是我女兒，我會替你照顧好她，你就安心吧。風停了，我快速的回頭，但什麼也看不到，於是對著樹喊著：阿爸，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晚餐時我勸著大哥，這幾年辛苦你了，該是換我表現的時候了，你也該去實現自己的夢想了，接著換二哥，阿爸，阿母，一家子人都勸著大哥，眼見大哥三口並兩口的扒光碗裡的飯，把飯碗拿到廚房後就往外走去，接著二哥也是，我自然也就吃不下了，放下飯碗也跟著跑出去，見他兄弟倆坐在吊椅上，我擠進他們中間坐著，但大哥起身想走被我拉住：大哥是不是很討厭我！從我回來到現在你從不正眼看我！為什麼？大哥緩緩坐下後說（ 我討厭的是我自己！身為長子卻在家裡出事後竟什麼也做不了，連帶阿母弟弟一起受苦 ）我聽了之後失態的笑了出來：大哥是人不是神吔，就算是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吧（ 哎！妳不會懂的啦 ）哎呦大哥想太多了啦，你沒有必要想一肩挑盡古今愁啦，我現在也是家裡的一份子，既然回來了就得盡一分力，大哥那一份換我來擔直到你夢想實現，我跟爸媽都講好了，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會去做，至於想不想實現自己的夢，想就由大哥自己決定了，二哥難得的替我幫腔也勸說著大哥，也許大哥正在考慮吧，我們兄妹三人沒人再出聲，只是用腳蹬著地上讓吊椅緩緩的擺動，一回兒爸媽也出來坐上另一座吊椅，阿母如同我們一樣讓吊椅擺動，哈！阿爸卻說好好的坐著就好幹嘛要搖啦！見阿母起來走到阿爸背後說：你說不要搖就不要搖喔，說完就更用力的推著椅背讓阿爸一直哀叫不要搖了！這一幕讓我們哈哈哈哈哈，待吊椅漸緩擺動時阿母又坐回阿爸身邊，大哥突然說他想要再回去讀書，阿母也附和說讀書好啊。也許大哥還是想跟我較量，竟然說他要自己賺學費阿妹做得到的他也做得到，阿爸回應說自己決定好就好了。夜晚的風徐徐吹來，大家都不再說話彷彿一切盡在不言中，但大家的想法一定是一樣的，希望大哥能順利完成夢想，風稍大了些，我走到樹前喊著：我很好，你不用擔心，大家都對我很好。

淺淺的孤獨女人在2024年的雲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