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洋洋的假日，騎著以前曾被嫌棄的舊摩托車來到彌陀海邊，手枕著頭躺在昔日嘻笑的沙灘回想從前，腳踏飛沙逐日落、驀然回首夕陽別••，哎！海邊戲水的一幕，一直縈繞在心裡多年了，如今重返舊地重遊，但    一切的景象也已不復當年了，浮現的曾經記憶如同沙灘上的沙雕一樣，遲早被流失的時間侵蝕直到慢慢消失，舊時的記憶也正逐漸被新的記憶取代，我們沒有血緣卻更甚血親，這已不是昨日夢已遠，而是今日夢當醒的時候了。

我們的戀情從一開始就不被看好！不不不，應該說不應該有開始，有錢人千金怎能湊上個跑船的我！偏偏妳的執著改變了我，我的改變也對應了妳的執著，兩個就像是前世分隔又於今生相遇的戀人，一度深陷到無法自拔！但，現實終歸是現實，我家裡只有年近五十的媽，擁有的只是山腳下的舊宅，和一片種滿玉米的農田，又怎堪配得上妳的家世，我們曾為守護彼此的戀情而努力，可恨，問自古有哪個不在現實中低頭，又有幾個能夠脫離現狀崛起，我們盡力了，最後也只能遺憾的放手了，妳家人名為善意的勸說言詞，如萬箭穿心般的刺在我母子身上！也罷，高攀低就的罪名還真不是我所能擔得起的，於是放手吧，我帶著老媽變賣田產逃往異鄉都市生活！是啊，我帶著媽逃了。

若干年後的我們，再次被神明作弄而異地重逢！妳是個獨自帶個孩子的女人，而我是在老母亡故後，開始頃盡所有積蓄創業，哈！有人說風水輪流轉，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小工廠，有幾個如兄弟般的員工，而妳家卻經不起一連串的事業難題而崩落！我該嘲笑妳家嗎！不，我不會的，不會因為當年妳家人對我的嘲諷而對妳鄙視，只是不想聽妳如何描述自己的家境，我忙，我沒空聽。

有時人不能鐵齒，有緣就是有緣，會計因計畫生子要離職了，在電腦瀏覽應徵的人員資料中發現了妳！頓時在我心裡起了巨大的漣漪！用與不用困擾了我一整晚，以妳的現況想找穩定的工作怕是難了！終究還是決定見妳一面吧， 距離上次的不期而遇才過兩年，妳竟又蒼老了許多！！看來為了生活，老天絲毫未對妳手下留情，枯燥的頭髮不再精彩的眼神！哎～看著坐在對面的妳，才三十二歲的妳竟被生活折磨成如此模樣，我雖不想但還是忍不住的問了：妳家是發生什麼事了？

家道中落本就是件糟糕的事，遇人不淑更是悲慘，老爸歿了老哥因欠銀行錢而入獄了，帶著老媽和孩子•••，行了，我不想聽太多，不是因為多年前妳家人對我家做的事，而是與工作無關，但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從前那般雖無法抹滅，但未來之天仍可照亮，搬來吧，前會計要搬走，空間夠妳們一家三口住了，就沒必要再花錢租房子，薪水也許不高，但保妳們衣食無缺，又因配合孩子的上下課時間，上下班時間•••••，好吧，許妳了，我也只能這麼幫妳了，看著妳對交接的工作生疏了許多！就算想視而不見也難，嘖！哎～就麻煩原會計多費心拉拔一下了，其他有空時就自己多練習了。

原本互不干涉的生活，卻在大賣場瞥見小女孩和她的奶奶，視而不見的繼續採買著，正看著商品時感到衣服被拉住，哈！是那小女孩，她奶奶則快步走過來要拉開她，只對我淺笑了一下即轉過頭，要小孫女放開手，我呢，大人有大量的說沒關係啦，她低著頭念著：以前對你說那樣的話實在很對不起•••••。其實我也沒怎麼在聽，妳愛說就繼續說吧，反倒是小女孩把我的手拉的死緊，時不時的抬頭看著我，我也就摸摸她的頭對她笑一下，結果她看我笑了也就跟著笑，賣場的人不少，突然有人喊著媽媽妳看，是雅軒，然後不斷喊著雅軒雅軒，見一位女士走了過來：請問是雅軒的爸爸嗎？我正驚訝時，一旁的小孩搖著那位女士喊著：媽媽我可不可以買這個，那女士撥開他的手說問爸爸啦，於是他又轉向另一邊問著：爸爸我可不可以買這個。我低頭看著她不知如何形容的眼神，於是將她抱上手推車：看妳要買什麼我買給妳！她從架上拿起許多小孩都不想買的玩具時，臉上浮現的笑臉令我有種哀傷的感覺！那女士說是雅軒的老師，說雅軒在學校裡不怎麼跟同學互動也不說話，問她的媽媽也總是說您老是在出差。我點了點頭說謝謝老師的關心，我會多注意不再出差了，出了賣場我問她外婆她爸爸是什麼時候離開她的？她外婆嘆一口氣說：她們在孩子不到兩歲的時候離婚的！對方只有孩子跟錢讓她做選擇，實在有夠可憐的孩子，哎～大人作孽害了孩子。妳們走路來的嗎？天吶，至少也得走二十幾分鐘，現在還有大包小包的！東西放上車我載妳們回去，這時她的老師也推著推車出賣場，我快步走了過去，本想跟她老師解釋一下我並非雅軒的父親，但話雖到口卻又嚥了回去，只說老師真是謝謝妳了，我會多陪陪她的。回到住處，小女孩興沖沖的叫著媽媽媽媽媽媽妳看，爸爸買的爸爸的車好大喔！奶奶也有坐喔，奶奶爸爸的車很大對不對，然後繼續玩弄著玩具說妳看：爸爸給我買的。她立即想對孩子說明我的身份，我嗯了一聲對她搖搖頭示意別解釋了，大人們不知道小孩對父愛母愛有多麼的渴望，沒必要去撕破真相了，剛剛在賣場遇見她的老師，雅軒出現了孤僻的行為，妳要多注意一下了，其實我也沒多說什麼，她竟開始掉眼淚！可憐那只有八歲的孩子了，罷了，今天的晚餐我來做了，妳帶她去客廳玩吧，她媽媽走了過來說飯菜她來做就好了，我壓抑著情緒說不用了，我不會原諒當年妳們對我家做過的事，但是為了孩子我可以先不跟妳們計較，妳也去陪孩子就好。

哈！至此我成了雙面人，小女孩一放學回來第一時間就找我，爸爸長爸爸短的說著學校的事，就算當時還在上班時間，我也是由著她說，哎！我也想不起小學二年級時，自己是什麼樣子了，如她一樣黏著爸媽嗎？哈！也不知道了，小孩不在旁邊時，心裡對她外婆的怨恨仍有一絲絲的躁動！要我離開她就直接對我來就好，為什麼要去我家對我家人說那些糟蹋人的話！想著想著無意中竟折壞了手中的筆！

時間就在眼前大方的溜過，小女孩已國中畢業，也許是受我的影響，或者她已在無意中知悉了兩家曾經的恩怨，她學會了控制情緒，絲毫沒有所謂叛逆期的情況，一有時間就跟我一樣膩在工廠，什麼機器都要摸一摸試一試，還信誓旦旦的說要讀機械科！這樣以後就可以幫我管理工廠，我也有較多的時間跟媽媽出去玩，哈！真不知她那小腦袋在想些什麼，算了，隨她了，她們自搬來一年後，她媽媽幾乎就沒再管過她，因為知道她只會跑到工廠找我，放任她常跟我混在一塊兒！這麼多年過去了，工廠跟家裡的清潔衛生也都由她奶奶搶著做！為了不想使仇恨延續到下一代，因此我開始稱呼她奶奶叫阿姨，至於她該做什麼事我不想指使也不想阻攔，當作是老人家在活動筋骨了。

哈！小姑娘還真去讀了機械科！對工廠的事更是熱衷，工廠有兩位師傅即將退休，她是一個勁的纏著師傅，要人家把所有會的都教她！是啊，工廠每個師傅都是看著她長大的也都很喜歡她，有的師傅常戲説我後繼有人了！專科就是專科，就算我是老闆也只是半路出家的，到她大學時已經沒什麼能難的倒她的了，也漸漸展現她的想法與計劃，彷彿工廠真的是她的！看來還真的要讓她接管了，於是在她大學畢業當天我說出了退場計畫，轉為幕後輔助她的型態在這十幾年來她媽媽從沒表示過意見，就像她只是單純的會計人員，有朋友說感覺有點像是鳩佔鵲巢！說不定以後財產就變成她的了！我大笑說我也只是一個人，人家不也叫了我十幾年的爸爸了，等老了以後工廠再收掉，倒不如有人想接管的時候加減栽培，朋友們又說我還年輕才四十六歲，真的不找個伴生個孩子嗎？我喝完手中的半杯酒說，沒必要了，再過個幾年就半百了，有誰會喜歡這種年紀的老頭啦，再說照顧她們嬤孫三人也是我自願的，沒什麼佔不佔財產的，較資深也就是當初開工廠就待到現在的老員工說了一句話，一句深入到令我不敢回答的話（ 你是不是喜歡上丫頭了！！！）我緩緩的放下杯子逞強的說不可能啦（ 你先別說不可能，你看她不但長得漂亮，那個體態跟空姐模特兒都有得比了，連我們幾個看了都頭暈！）我說你們別沒事找事的亂說蛤～。

老員工們聚餐結束各自散場後，大廳中留我獨自一人，面前的酒瓶裡還剩餘的四分之一餘酒和一桌子剩菜，於是又倒出一小杯喝下，再挾了幾口菜慢慢的咀嚼著，心中嘆了口氣想著知我著文賢也，好久了，好久未曾對女子心動過，但一聲爸爸，成了我與她永遠不可能跨過的界線，更別說是看她長大的，更回想著每一次肢體的碰觸，無時無刻都在牽動著不安的思緒！但也都在一聲爸爸而得到解脫。阿姨來了説是要收拾一下，見我仍慢慢的吃著她也拉近椅子坐下，自顧嘆息說著（ 想不到我以前對你家說出那麼多過份的話，但最後會照顧我們的竟然是你，我實在是羞愧到不知如何面對你 ）我立刻擺出手勢說都過去了，現在不管說什麼我媽也聽不到了，所以以前的事沒必要再提起，遂拿起桌上的空杯子，隨意的甩了甩杯中的殘酒，然後再倒些給她：來吧，都這麼些年過去了，老是惦記著恩怨也沒啥意義了，就這杯，喝完這杯一笑泯恩仇了，我憑空得了個女兒，還不得要感謝妳們嗎，我起身換坐在她旁邊的座位，些許的醉意搭著她的肩膀説了：從妳們搬來之後，也讓我覺得有了一個家的感覺，妳看喔現在，上有老下有小，我是不是該滿足了，至於是否跟妳女兒結婚也無所謂了，雅軒也都叫了我十幾年的爸爸了不是嗎。或許吧，阿姨仍覺得愧疚，握住我的手一直説對不起（ 哎～不管怎麼樣，是我拆散了你們，儀琳的遭遇算是我的報應！也不知道你心中還有沒有她 ）哎～阿姨，不是說好了一笑泯恩仇嗎，我都放下了妳還說這些幹什麼，來吧再為妳倒一點，喝完就點休息吧（ 不是，你先聽我說完好嗎，你還是愛著儀琳吧，不然也不會現在還是單身，我的年紀也有了，是不可能一直陪在她身邊的，總想說如果你能陪在她身邊我也就安心了，也是希望說她能為你留下些什麼 ）為我留下什麼？生孩子嗎？哈！妳看我們這都什麼年紀了，四十六歲了知道嗎！妳認為我們還有多少氣力逗弄小孩，妳就別再多想了，去休息吧，東西我來收拾就好。

隔日一早起來，昏沉中想到還有一桌的殘羹杯盤要收拾，披著毛巾咬著牙刷下樓走到大廳，現場已被收拾到不著痕跡！甚至連一點味道都聞不到！乾淨到像是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想想自從她們一家來了之後，無處不在的灰塵和時而出現隨風飄飛的塑膠袋也不再出現，任何器具跟材料不管在何時看到都是疊得整整齊齊，怪，很怪，不知為何就是覺得怪，早餐是那大公主端來的，還隨口說了一句（ 原來媽媽是爸爸的初戀，也是因為奶奶和舅舅的關係才分開的 ）妳奶奶告訴妳的（ 嗯 ）上一代的問題妳沒必要去聽也不需要再去了解，會造成負面情緒的延續知道嗎（ 難道爸已不想跟媽結婚了嗎？）我藉著漱口模糊的回答說有什麼差別嗎（ 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還愛著媽媽，有時候會覺得你們之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擋住，反正有時候覺得熟悉又有時候覺得陌生，你跟媽明明很早就認識了不是嗎？怎麼有時候又讓人覺得是陌生人 ）被她這麼一說，心裡頓時一驚，好機伶的女子，用毛巾擦了擦臉後隨意的哈了一聲：不知道就別胡思亂想，大家做好該做的事就好（ 難道爸不想跟我們成為真正的家人嗎？）那好，我問妳，什麼是真正的家人？等妳想出來了再來討論我跟妳媽的事（ 為什麼，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沒什麼為什麼啦，再不吃早餐就冷掉了（ 冷掉就冷掉，我只想知道為什麼你不跟媽結婚 ）真想知道就去問妳外婆，喔！還是問妳舅舅比較快（ 我就是要問爸，我只相信爸，由你來告訴我不行嗎 ）好，我可以告訴妳，但說完之後妳們一家必須搬離開，要不就是我離開，這樣妳還想問嗎？（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我們一定要有人離開 ）我突然大聲的說不為什麼，這是想知道真相的條件！哎，沒想到我竟然對她大聲的咆哮，看到她眼淚快掉出來了！大概被我突如其來的反應嚇到了，十多年來第一次對她大聲吼叫！於是馬上就說很抱歉我太激動了，大人們的世界有時會存在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有時候揭開秘密不見得是正確的事，也許妳還不能了解，就保持這樣別再問了（ 我只想知道而已 ）哎～妳怎麼就說不通呢！當妳知道了真相後，可以體諒一個人卻會因此傷害很多人，這樣妳還是堅持要問嗎？要嗎？有時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是件好事，懂嗎。

此後大姑娘真的再也沒再問了，是另闢蹊徑去刺探或是就此不問，也隨便她了，在她已經可以獨當一面那年，我也正式放手了，委託機車行整修一直不想丟掉的老機車，也送來了，那是我開始出社會賺錢時阿爸買給我的，時不時的出遊個兩三天或三五天再回來，每次回來大公主總是強抱著阿爸阿爸的叫，哎～忍得我道德底線差點崩潰！有一次從台南回來時，見到面她不再阿爸阿爸的叫了？只是抱著我哭：（ 他們怎麼可以對爸爸這樣，舅舅說了是我們對不起阿爸 ）哎～我不是要妳別問了嗎，妳為什麼就是不聽（ 不公平，那樣對阿爸真的很不公平 ）不公平？那妳說吧什麼才是公平，我跟妳說過要妳別問，現在妳知道真相了，妳覺得該體諒誰又會去討厭誰！就跟妳講不要去問妳就是不聽，就像路邊看到蓋了蓋子的桶子，妳好奇的掀起了蓋子，當有人告訴妳那是大便時妳應該馬上蓋起來才對，結果妳還去攪拌它！如果妳再把這些陳年往事拿出來講，會受到傷害的將不再是我，妳想過嗎（ 我知道我不會說出來的 ）哎！知道真相後心理舒坦了嗎？（ 沒有，只是覺得阿爸好可憐 ）沒什麼好可憐的啦，現在妳奶奶和舅舅在妳心中變成什麼樣的人了？我好不容易才放下往事和妳奶奶和解，現在當我們全聚在一起的時候，妳又將如何看待他們！勸妳最好讓這件事爛在肚子裡（ 爸，對不起 ）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妳舅舅出獄也好幾年了吧？現在他在幹嘛？（ 他現在住朋友家，有了前科，類似的工作不好找，現在就在朋友家的賣場當店員 ） 妳叫他別做了，反正工廠交給妳了，就丟給他一個業務員職務好了，那是他的專長（ 那爸爸你呢？）我啊，當閒雲野鶴了，機車環島啊什麼的，（ 那你還會回來吧 ）哈！說什麼傻話，這我家吔。

給儀琳：哎～早年愛上了妳，卻因家境受到刁難，最後妥協放棄而離開

多年以後的不期而遇，妳已是位離異的婦人

更多年之後我竟喜歡上妳女兒！但因一聲爸爸，才為我建立了道德底線！不可超越，不可超越

於是我將自己的一切留下來給她，因為她始終稱呼我為爸爸

給阿姨：也許她不知道自己莫名有了房產，因為在辦保險的時候，讓代書一起辦了過戶！我只有一個人，就帶著一半的錢去過悠閒的日子了，老實説，大和解是假！我並不想再看到妳們還有妳那該死的兒子！只因為當年的小孫女，在賣場裡因羨慕別人而叫了我一聲爸爸，所以我使用了該死的好人卡，冒充天底下最好的人，栽培到她能獨當一面，也把財產留給她，如果哪天讓我知道有誰想侵占，那最好要做好被消滅的打算。

給雅軒：我走啦小丫頭，等妳看到這篇簡訊時，阿爸已不知騎到哪個縣市逍遙去了，好好照顧自己跟妳媽，不要嘗試打電話找我，因為我跟妳說過，大人們的秘密不要隨意打聽，我的不告而別算是對妳的處罰吧，有空還是會回去的。

2023 12 1 偉城緣盡於南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