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再說一次，如果妳要跟他走，以後就沒有我這個媽，我們家就再沒妳這個女兒，就當從來沒生過妳，那個窮小子有什麼好•••••••••••••！

哎！伯母啊，妳是存心讓我難堪的吧，知道我在門外等，妳們母女在門內大吼的數落我！街坊鄰居都出來看熱鬧，我要是再不走就顯得太不識相了。

曾經我們是要好的同校同學，曾經一起規劃著未來•••••，因家裡的一場倒會風波不僅失去爸媽，也讓我們無數的曾經均化為泡影！離開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了。

古云天道酬勤，多年以後我不再是蓬頭垢面的修車小子，艱苦創業之後終佔得立錐之地，連當時的同學好友也一併拉攏過來。今日藉於生日休息一日，到阿鵬家開的土雞城慶生吧，鵬媽她最喜歡我了，途經仁德休息站女眷們說要方便，好吧趁機活動一下，眼尖的阿輝說他看到了阿芳，身旁還有個小女孩，可能是她的孩子吧，阿鵬說各人嫁娶管她是誰的小孩，阿輝又說他覺得阿芳好像怪怪的！阿鵬說怪久就不會怪了啦，催促著大家快上路了，經過她們前面，傳說中的阿芳剛好轉頭，眾人目光交接時她好像認不出我們了？她爸在打開的引擎蓋下查看著，嘖！畢竟朋友一場，就下車看看吧，能幫就幫沒辦法就走人了，查看了一下就從後車廂拿出抹布工具，鎖緊鬆脫的機件後收拾一下正要離開，她爸認出我了（ 好久不見了你怎麼都不來家裡坐了呢？這麼多年了你都在忙些甚麼呢 ）生病！忙治病去了，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就先拜啦！蓋上引擎蓋時正視到車內的伯母，不明原因向我招手，但我不想再和她們有什麼交集，提著工具放進後車廂，走啦，轉往駕駛座時不自覺回頭看了她一眼，也看了她身邊的孩子，查覺不到一絲的笑容，一個女人自己帶著孩子，離婚了吧我想？哎！算了，又不關我的事，太晚去鵬媽又要念了。

看到了新營的牌子，土雞城也不遠了，一到了目的地，女眷們開始聒噪起來了說為了這一餐，連早餐都沒吃！鵬媽就說既然這樣就一人一隻好了，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大夥直說好險早到了，說得正高興突然安靜了下來，視線全往外看，連我也被牽動著往落地窗前看去！是她們，一時間高興的氣氛全低落了起來，雖未逹食不知味但氣氛差了許多，席間伯父端了碗雞湯來敬我們，說是感謝大家途中幫忙修車，還問我是得了什麼病，要跑到外地才有得治，我回舀了勺雞湯給他：我得的是鬼怕病，這種病要偷偷的治，而且要離家越遠越好治！？我姆指指向後面：那一位夫人會治但不想治，所以我不得不離開。

好啦！吃飽喝足咱們也該滾了，鵬媽叫著怎麼這麼快就要走啦，不是過生日嗎。還是阿鵬懂我，說是臨時有事要處理下禮拜再來啦，走到門邊又被伯父叫住（ 你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鬼怕病能治不治的指的是什麼 ）您就問自家夫人吧告辭了，（ 話沒說清楚就走可不是做人處事的道理，你就說清楚一點吧 ）說清楚！！那就得從我家被倒會開始說起了，因為家道中落簡單來說就是沒錢了！在您夫人眼中就是得了鬼怕病，因為沒錢鬼都怕嘛！有一天突然約我去府上，但大老遠就聽到她母女倆爭吵的聲音！當我越走近門邊聽到的內容更是令我難堪，把我貶的一文不值，要錢沒錢要車沒車要房沒房，按照夫人的標準就是這人還活著幹嘛！所以我傷心的離開了，當時貶辱的聲音至今仍在那條路上迴盪著！也許您仔細聽或許還聽得到回音！阿芳突然摀住耳朵開始尖叫！又吼著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快帶我走快帶我走，一旁的小女兒也跟著摀起耳朵！

看著伯父起身嚴厲的問伯母（ 真有這種事？妳做人怎麼可以這樣 ）我嘆了口氣：您的家務事我也不想參和，一轉身就聽到二老一直阿芳阿芳的叫著！阿琳跟阿珍快跑過去也叫著阿芳阿芳妳怎麼了？連阿鵬跟阿輝也過去看究竟，就我冷冷的握住門把站在門邊，想著自己是否太冷血了！哎！好歹朋友一場，回頭就看到一頭亂髮的她，和緊抓住她雙手的伯父跟阿琳她們，及一旁看到傻眼的其他顧客，還有摀住耳朵不知所措的小女孩！簡單的說就是亂成一團。藥，藥，趕快讓她吃藥•••，她媽媽雙手發抖的拿出藥說著•快•快•藥••，我撿起被打落的藥瓶！大至上知道這是憂鬱症用藥！

我手裡握著藥瓶時，不自覺的開始對著她媽媽發飆：妳嫌我不好逼我離開就是為了讓她吃這個？！妳也夠狠的了！根本不配當媽！別說妳是為了女兒好，那些都是廢話啦，滿足自己的虛榮才是真的吧！結果咧，讓她吃這個！妳怎麼不吃？最應該吃的就是妳

她甩開眾人的手換抓住我的手，哀怨的眼神說著帶她走，重複說著帶她走，哎！這麼多人在看著，大概以為我始亂終棄了吧！一時的惻隱之心，從她媽媽手中又拿回藥瓶：吃了它就帶妳走，哈！她還真是讓人啼笑皆非，拿了開水吃幾顆藥都知道，又變得撒嬌的說我吃完了走吧！ 看這一幕都憋不住的笑了：頭髮去梳一梳衣服穿好啦，她還真的翻包包要找梳子，還一直念著梳子咧梳子咧，阿輝說這哪是憂鬱症，根本是發瘋！鵬媽朝阿輝的頭打下去：不要亂講啦！就趕緊拿出她的梳子去給她，阿輝說接下來怎麼回去？我們的車是七人座的，現在？阿鵬說現在剛好啦，兩個人又爭說這樣就不能躺了啊！他們的老婆異口同聲的說：躺後面啦！

結果我們也沒直接回去，半途就轉往義大遊樂場，她父母也在後面跟著，女人們就讓她們去逛，我們這些老爺就為了逗小女生笑，十八般武藝全上了還是沒用，哎！抓了她爺爺來問，她在家到底是過著什麼生活？動不動就摀耳朵的！伯父只是搖頭嘆息（ 這你們剛剛不是也看到了，剛離婚回來還沒那麼嚴重，後來三天兩頭就跟她媽媽吵，情況就越來越嚴重，後來一句話不對就摀耳朵大叫又扯頭髮扯衣服的！有時還很正常，有一天不知怎麼回事就一直哭，問什麼也不回答就只是哭，醫生一個接著一個看才知道是憂鬱症！為了盡量減少刺激她，也不太敢跟她錯話，怕是一句不想聽的又會發作，好不容易熬了幾年加上藥物治療已經好很多了，本想說帶她們出來走走，哪知道遇見你們就又發作了！我不是怪你們，相對的要感謝你們大家，遇見你們才讓我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想想還真是沒臉見你，她女兒也受了她的影嚮，只要她一叫她女兒就摀耳朵躲起來！老弟，算我求你了！就幫幫阿芳吧 ）

聽完了這一段，老實說我也會怕，總說還是那一句：朋友一場，不管了先搞定小傢伙吧，她才幾歲就遇上這樣的家庭，弄不好一輩子就毀了！阿芳是大人了一切就讓她自己看著辦了。二老就先請回了，其他的事還是那句老話朋友一場，我們會看情況，傍晚了也該去吃點東西了，那幾個大女人說是邊玩邊吃已經差不多飽了！好吧，就我們帶著孩子吃吧，坐摩天輪的時候，小姑娘跳到我身上抓的死緊！我們輪流逗她教她看看四周的風景，一一講解給她聽，這才慢慢消除她的恐懼感，坐完了又到仁武逛夜市，對她來說一切都是新奇的，什麼射氣球打彈珠小火車都玩一遍，最後壓軸的是蚵仔煎，九點多她也差不多不行了，抱起她讓她趴在肩膀睡了，由阿鵬開車，我就一路抱回去，睡的有夠沉的，刷牙的事明早再說了先讓她睡吧。

當晚待阿芳母女倆睡著後，我就上樓跟那兩對夫妻聊起阿芳的故事，她離了兩次婚，第一次結婚一年多一直不願意同房，後來就離了婚回家，半年後她媽又給她找了個不知誰介紹的人結婚，她還是不願意同房！後來遭受家暴三天兩頭向家裡哭訴，可是她媽只會要她忍耐，一年以後在睡夢中被強佔，之後兩人常開始吵架受家暴！她爸媽去看她時滿身傷而提告離婚，回家沒多久發現懷孕而開始情緒不穩定，加上她媽又不怎麼替她著想，還想再找個人給她認識，因而情緒崩潰而變成現在這樣，朋友們，我的好朋友們，我該怎麼做才好？阿琳跟阿珍都建議再觀望一段日子看看，等她情緒穩定不會有發作跡象，也不用再用藥物控制的時候再看看，畢竟跟她同學又是好友，也不忍心看到她這樣無助下去，那真的會毀了她跟孩子，好啦，大家休息吧，結論就是再觀望了。

下樓到顧客休息室裡，反復的想著她跟孩子想東想西，我可能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了！看著小傢伙吃沒兩口就打瞌睡的蚵仔煎，突然聽到她在叫著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哎～我也不想上去，我想用自己的辦法來救她，於是走到樓梯口說在樓下啦，果然她三步併兩步的下來，（ 你要走了嗎？）我摸了她的頭說這裡是我家，下來吃點東西而已還能去哪裡，（ 我陪你 ）隨便啦，突然有點不祥的預感！希望不會是阿輝說的一樣，她不是憂鬱症是發瘋！哎～不吃了，走啦時間不早了上去睡覺吧，（ 你又要去哪裡 ）哎～我不是說了嗎，上樓睡覺去，妳不睡嗎？

才一大早又聽到她在叫，你在哪裡你在哪裡！我的天吶五點五十，我們是在玩捉迷藏嗎，一大早叫叫叫的！不知道別人還在睡嗎！我就睡隔壁房間忘了嗎？趕緊起床探頭過去：閉嘴啦妳！就看到她坐在床上對著我笑！哎！我越來越認同阿輝的看法了，嘖！再躺下去也睡不著了，揮手要她起來刷牙洗臉，在樓下看了一下節目後：自己會不會買早餐？（ 會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於是寫了張單子讓她去路口買，還真的買回來了，剛好朋友們也下來了，不同以往的熱鬧，也讓阿鵬今天當家一下，我得跟她去找適合的幼稚園。

連續幾天都沒什麼事，才開始覺得她正常了吧，沒想到她爸媽來探望她，原先好好的一見到她媽進門，她又開始在身上頭上抓了！讓我不得不抱緊她，還一直對她說我們哪裡都不會去，我們要一起住這裡哪裡也不會去，（ 藥，藥，我的藥，我要吃藥我要吃藥 ）我說藥被我當糖果吃完了啦，妳病已經好了不用再吃藥了，她彷佛沒聽到我說話一樣持續吵著吃藥吃藥！我示意她媽先出去！我緊貼著她的臉在她耳邊不斷的說：妳的病已經好了不用再吃藥了，重複的說了好幾分鍾，幾乎想拿出藥的時候，她的情緒稍平復些我也漸漸放開雙手：沒事了妳看，我們都還在這裡啊，就說妳病好了妳還不信，去，快去幫妳爸倒開水啦，快去，看著她爸嘆氣說這都怪他，為了工作沒能好好照顧到家庭，好好一個人被她媽媽搞成這樣，我反過來安慰他說沒事了啦您看，我把她拉到身邊：快跟妳爸說妳病好了不用再吃藥了，不然妳爸會擔心，哈！她還真照我講的跟她爸說了一遍，我本來是憋著不笑，她爸聽了她說的話就笑了出來，最後我也憋不住了大笑，她還問我們在笑什麼，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蠢話，哈！

看來偷跑去跟心理醫師做諮詢還真的有用，家人的支持和擁抱安慰，時不時的抱她一下跟她些話，今天就正式的試看看，還真的有用，太感謝那位醫生了，我說我要開始工作了喔，妳陪阿爸聊一下天沒問題吧，她揮揮手說你去忙吧。完全像正常人一樣，根本就看不出來有什麼毛病，漸漸的讓她試著獨處，起先有幾次很是驚險，差點發作時在外偷看的我嚇得趕緊回去，又照醫生說的第二步，合照幾張照片放在她看得到的地方，乾脆把第三步也做了，放大了幾張她的獨照，掛在家裡她常走動的地方。好像真的有那麼一點效果，不會再一沒看到人就緊張的問我要去哪裡，最重要的是每天一定要回家！哎！這不是廢話嗎，不回家要去哪裡。

她爸每個星期都來探望也都沒發生什麼事，反而覺得更和樂更自在，也許吧我該聽從心理醫師的建議，如果我持續對她母親表達不滿，再加上她的狀況，最後她母女有很大的可能會變成陌生人！我應該善用她對我的信任與依賴，慢慢化解家人的問題才好。看來我對她母親的不滿也得慢慢放下了，人家究竟是母女，再有什麼不對其出發點應該是好的，於是讓她爸把她以前的照片簿帶來，也是要很小心的跟她一起看，有幾次她突然閉上眼睛但沒有發病，我知道她也在克制情緒，雙手一直緊抓著裙子，這時我該摟緊她吧，試著讓她的手鬆開，沒事了沒事了，這裡是我們家，我哪裡也不會去就在妳身邊，一次兩次的試著，她爸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她沒有閉上眼睛，也沒有發抖抓衣服而是選擇不看，不過這也有可能會變成另一個問題，逃避，不再面對的逃避！我問她：妳會不會想跟我結婚，她竟然說我是笨蛋，我們早就結婚了啊！我跟她爸當場傻眼！哎～她到底是怎麼了？心裡浮現一個很不好的想法，精神異常！精神異常！也就是阿輝說的發瘋嗎！我說那不算啦，我們就正式一點再結一次好不好，她說哪有人結兩次婚的。哎！真是無言。

這話被下班回來的阿琳聽到了，硬擠在中間說哎呀那次照的相搬家弄丟了啦，我們就再辦一次重新照一次相啦，不然想看都沒得看了啦，就這樣一直擼著阿芳，最後她就低著頭說好吧，我們就再結一次婚。哈！竟然還特別強調說只有這一次喔！晚飯時阿琳偷偷告訴我說：下午談結婚時阿芳在偷笑。喔！我明白了，她在裝死！之前有病是真，一談起跟她結婚就裝死，按照綜合症狀推測，她覺得無法面對我又怕我離開她所以：說起結婚就裝傻，還故意說我們已經結過婚了！哈！真虧她想到這招，就不怕我說不結算了嗎？阿琳提醒說我別忘了，阿芳說你們已經結過婚了。對喔。那上當的就是我囉！不過沒差啦，只要她病能夠好轉不再犯，誰上誰的當都無所謂了。

六月，熱到爆漿的六月！誰啊，竟然選這個時侯結婚，哈！不就是我自己嗎，妳要裝傻我也得裝傻呀，家庭合照時開始感覺到她很緊張，因為她老媽就站在她身邊，我握住她的手時，感到她一直在用力！整條手臂應該說整個人都僵硬起來！看來她在強忍，忍著讓情緒不要崩壞，因為今天對她而言非常重要，我不斷的告訴她不要怕有我在，無論如何我都會在身邊，哎～原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大概她是忍不住了！眼淚將出時我抱住她在眾人面前親吻了她，並在耳邊說拜託妳了今天對我們很重要，所以無論如何妳一定要忍住，這是我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結婚了！拜託妳了一定要忍住，但看到她眼淚掉下來那一刻，一切都毀了吧我想！她啜泣著反抱住我說帶她走，但並未真的帶她走，而是繞著朋友們敬酒，鵬媽最離譜，弄了一杯黃膩膩的說是雞精硬是要我們喝完，隨著朋友們的戲弄，漸漸的她緊繃的情緒開始放鬆也展開了笑容，阿珍用不知哪來的彩帶把我們綁在一起！說要我們彼此相伴一生。

宴席尾聲時，我跟她說：去跟妳媽炫耀一下吧，說她永遠也拆散不了我們，看她沒甚麼動靜，陰影仍在吧！半推半拉的到了岳母的面前！她又開始緊繃的想退縮了，岳母就照之前排練的模式做，硬拉起阿芳的手和我的手交疊在一起：祝福妳阿芳。看吧阿芳，妳媽她祝福我們了，不會再拆散我們了，我感覺得到她在放鬆緊蹦的肢體，雖然我對她媽媽還沒完全的諒解，但為了她好，我不得不在她面前跟她媽媽演出大合解，說了謝謝媽，我想她應該會記得我的話，如果阿芳的病好不了，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妳！也不可能叫妳一聲媽。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把藥就放在桌上觀察，她也不負期望的一直沒動過，從半年一次回娘家改成三個月回去一次，再改成每個月都會回去探望，母女倆也開始有了交談，有時還會感覺到些許的怨恨，但很快就會轉移話題，好現象吧，她學會了排解情緒，小傢伙也開始有了笑容，這真是值得欣慰的事，黏著我的時間比她媽媽的時候還多，一年了結婚一年了，岳母關心到我們下一代的事：還沒有準備要生嗎？我就一個眼神：妳毛病又犯了嗎！我提醒過妳了，請不要干涉我們那種事，您忘了小傢伙是怎麼來的嗎！妳認為她準備好了嗎？我只希望她能夠好好享受人生，生不生下一代無所謂了。

2022  佑程於高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