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季嵐並不討厭研究工作。

　　與其他「騎驢找馬」的研究助理相比，她對於能和數字與文獻奮鬥，感到相當愉快。

　　因為再複雜的數字多跑幾次統計，一定可以獲得有邏輯的結果，而再難的文獻硬著頭皮多看幾次，也一定能釐清作者的思緒。倒是「人類」這種生物，她覺得不管相處多久、付出多少，都無法窺見真切的面貌。

　　就像蓉蓉。

　　她倆是同天同時一起進研究所當助教的，在笑容滿面地和教授自我介紹完畢後，教授因故暫時離開，研究室只剩下她們兩人，季嵐正思考著要怎麼和這個未來的同事聊聊時，蓉蓉已經先開口，用一臉不屑的表情說：

　　「我最討厭妳這種人。」

　　沒有三條線掉下來，也沒有烏鴉飛過去，季嵐只覺得臉頰像被人刮了巴掌一樣，有點痛，有些火，還有更多的莫名其妙：她倆才第一次見面，關係也僅止於點頭，為什麼能下這樣的判斷？

　　僵著的笑容沒有改變，季嵐並不試圖改變蓉蓉的觀點，只是淡淡地問：「為什麼？」

　　蓉蓉張大了眼，像看見怪獸，眼皮撐開的幅度之大，身體後仰的動作之猛，讓季嵐擔心蓉蓉的隱形眼鏡會因此掉下來，然而，這些誇張的肢體動作並沒有相對應的回答，這位同是新來的研究助理只是「哼」了一聲，隨即站起，像預知教授會回來一樣跑去開門，然後堆滿笑容、用手勾住有點訝異的教授，嗲聲道：

　　「老師，我想馬上開始工作，有沒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

　　一隻蚊子這時才象徵性地飛過去。

　　或許，蓉蓉只喜歡教授那樣的雄性動物？

　　季嵐對這來得奇怪的嫌惡事件下了初步判斷，但卻很快就被推翻。

　　因為蓉蓉不僅會勾教授的手，也會搭其他副教授的肩，還會攀所有講師的話，以及送所有助理禮物，不論男女老幼，也包括季嵐。

　　「謝謝。」

　　一次，季嵐在收到蓉蓉送的中秋月餅後，試著攀談：「妳不討厭我了？」

　　「哪有。」蓉蓉露出嫌惡的表情，就像要吐一樣。

　　「那幹嘛送我東西？」

　　「沒辦法，誰叫妳跟我在同一個辦公室。」

　　「為什麼在同一個辦公室裡，妳就得送討厭的人禮物？」

　　蓉蓉撫著額頭，一臉快暈了的模樣，噘起嘴道：「果然，我就討厭妳這種人。」

　　這時另一個助教走進來，蓉蓉立刻換上另一張臉，愉悅地靠過去，就像剛才站在季嵐面前的是別人一樣。

　　季嵐到這時才確定，蓉蓉真的「只討厭自己」，但，為什麼？

　　或許是自己在無意中觸怒到她？或許是自己有什麼特質讓她一見就煩，不管是什麼，與數字和文獻相較之下，季嵐並沒有花太多精神在探討蓉蓉事件，唯一讓她真的比較介意的是──

　　蓉蓉就要結婚了。

　　對象是隔壁研究室的講師。

　　那男的個性溫和，笑口常開，最喜歡做的事情是替大家買下午茶的點心，還有有事沒事就跑到季嵐她們的辦公室抬槓。

　　「小嵐嵐，」那男人喜歡自作主張地替人取暱稱，不過，季嵐雖然覺得尷尬，但並不討厭，「妳覺得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我有房子、有車子，升等論文也提了，沒意外的話，年底就可以升等。」

　　「很好啊。」

　　「妳覺得我很好？」講師換上了有點哀怨的笑容，「那為什麼我邀妳出去玩，妳都不肯？」

　　「唔，」季嵐想起似乎有這麼一回事，那天，她急著回家翻看一半的漫畫，沒心思和別人閒扯淡，更何況……「你要結婚了不是嗎？」

　　「只是訂婚而已，」講師笑笑，身體似乎靠近了些，害季嵐得將椅子挪更遠點，「結婚是兩年後的事情。」

　　「恭喜你。」

　　季嵐笑笑地離開，讓剛踏進辦公室的蓉蓉有機會和未來的老公親熱，雖然她現在已經有點懷疑是否要祝福這段戀情了。

　　不管怎樣，那是蓉蓉的選擇，而自己呢？

　　她要選擇什麼？

　　這個問句，在回家開啟outlook的時候，更加的明顯、刺眼。

仙人掌‧找愛（03） 　　仙人掌‧找愛（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