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囉！」她在我面前的空位坐下，一派輕鬆的穿著和自然熟稔的態度，一點也沒有半年不見的生疏隔閡。甚至連電話都沒講過幾次，還以為一定會尷尬到叫人舉雙手投降，不過她就是這麼體貼，總是試圖照顧別人的感受。

或許就是這股溫柔讓我太過舒服自在，所以不知輕重地對她做了許多過份的事。我是個混蛋，她卻依舊願意對我微笑。

更新了彼此的近況後，話題很自然地落到了共同的興趣上：電影。

「下星期六我們幾個人要一起去看電影，你要一起來嗎？」她問，那群曾經形影不離的朋友，如今似乎與我距離相當遙遠。

「你們去就好了。」我說，既熟悉卻又陌生的朋友，見面氣氛肯定怪到不行。

「改變主意再跟我說。」她說，不多加強迫，是善解人意還是毫不在意，我沒有勇氣弄清楚。

「妳跟他們還會經常見面嗎？」我問，關於我曾經所屬的那個團體。

「十天半個月就會約一約吧，有時候一兩個月才見一次。」她說，不經意地瞥了放在桌上的手機，受制約的輕微症狀，低頭族的成員標記。

「有時候聚會人一多，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說，脫離一陣子以後便覺得格格不入，開始懷疑起自己是否真的融入過他們。

「人多真的很麻煩呢，話題引不起興趣的時候只能發呆，想聊天的對象被別人佔著不放，還不如兩三個人聚聚就好。」

「人少有時候很尷尬。」我說，沉默令人恐懼。

「沒話說的時候就享受一下暫時的寧靜，用眼神或肢體動作交流，如果兩個人夠有默契的話啦。」她說，又笑了，那種還不到燦爛的程度但相當好看且具有感染力的笑容，讓我一時忘了自己。

然後陷入詭異的沉默。

「妳......不會覺得我是個怪人嗎？」我問，有些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可是一瞬間卻又不聽指揮地全吐了出來。她對我有什麼想法，我懦弱地不敢面對。

「你很奇怪呀！」她毫不猶豫地說，依然笑著。

「那妳還跟我出來？」我不自覺地賭氣，不甘平凡是我選擇的，特立獨行也是我自找的，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在意她認為我很奇怪？一點道理也沒有。

「你很......有趣啊。」她說，稍微收斂了笑容。

「有趣？」

「就是......不無聊。我覺得人和人之間交往，保持一定程度的趣味是必要的。人生在世，不就求個開心嘛。另一種說法就是利益交換，我有什麼我拿出來，你有什麼你拿出來，你有我想要的那我就跟你來往，不過同時我也要有你想要的才行。我不知道別人想要什麼，只能多充實自己讓自己成為一個值得結交的人。至於我想要什麼，多少可以從結交的人身上探知吧。有時候我也很好奇，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她說，用吸管攪了攪紅茶，冰塊碰得玻璃杯叮咚亂響。

「怕無聊嗎？」我問。

「嗯，討厭。」

「我覺得之前的我挺幼稚的，愚蠢又狂妄。」我說，有一陣子我重重傷了她的心，她不用說我也知道。

「那麼我就是你愚蠢和狂妄的見證人。」她說，挑了挑眉毛，一臉得意。

「見證什麼？」我不解地問。

「證明過去的你確實存在。」

「我不喜歡過去的我。」

「是嗎？可是我很喜歡。」

然後我融化了，融化在時間和空間中，融化在滿是咖啡香的背景裡，融化在讓她瞇起眼睛的微笑中。

她不需要給我什麼，我便願意向她獻上我的全部。

「一起吃晚飯？」

「可是我有別的事了。」

「下午茶的時間太短了。」

「誰叫你一直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