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芥川獎、直木獎看東瀛文學風景

    林景淵著「日出江花紅勝火－日本近現代作家」乙書（遠景出版）讀後札記

在閱讀人口漸減的台灣，看著鄰國的文學盛景，只有羨慕的份。

林景淵教授指出：日本文學發達的原因固然是由於許多錯綜複雜的因素構成的，但其中最大的影響力應該是日本擁有舉世無雙的全民閱讀習慣。全民的參與閱讀形成支撐文學發展的一股洪流。

芥川獎、直木獎這兩個文學獎項更是居功厥偉，截至二零一四年春天為止，這個由日本「文藝春秋社」於一九三五年設立的民間文學獎，獲獎者已超過三百人，發掘的傑出作家數不勝數。而「文藝春秋社」是由作家兼企業家菊池寬於一九二三年創立的，一八八八年出生的菊池寬，和芥川龍之介、直木三十五兩人是高中舊識，芥川和直木成名的早，可惜都很短命，芥川三十六歲服藥自殺，直木四十三歲病故。菊池寬為紀念兩位共同在文壇奮鬥過的珍貴友誼，用兩人文名設立兩項文學獎以發掘人才兼豐富「文藝春秋社」聲譽，其眼光與胸襟高人一等。

林教授書中介紹了十二位作家，每位作家都冠上封號：異國知音－小泉八雲、莎翁傳人－坪內逍遙、軍醫作家－森鷗外、完美文人－夏目漱石、山中明星－島崎藤村、孤女願望－檛口一頁、柳川詩人－北原白秋、天才作家－芥川龍之介、東方智者－川端康成、平民作家－松本清張、獨具史觀－司馬遼太郎、憂國作家－三島由紀夫。

小泉八雲是希臘人，一八九零年四十一歲才到日本，一八九六年申請歸化為日本人，這位通曉英、法文的作家，成為日本西化運動的明治維新時期免費代言人。執教於早稻田大學的坪內逍遙，自一八八四年至一九二八年翻譯完成四十卷「莎士比亞全集」並於一八八五年出版「當世書生氣質」和「小說神髓」二書，前者還膺選百年創作小說第一名。留德習醫的森鷗外，是醫師兼小說家、翻譯家，曾於一八九五年擔任「臺灣總督府軍醫部長」一個月。夏目漱石是首個出現在日本紙幣的作家，文學作品平民化，一九零零年三十三歲獲公費留英，四十歲進入朝日新聞社成為專職作家，其小說取材於庶民，筆觸幽默閑雅清新，主軸透露人間的孤獨無奈，他一直被神經衰弱、胃潰瘍所困，四十九歲辭世。

一八七二年出生於長野縣（現改為岐阜縣）深山的島崎藤村，他的文學生涯由詩歌、散文發展到小說，他是百餘年來眾多作家披荊斬棘渡過艱澀歲月的奠基者之一，他逝世後的一九四七年，故鄉青年發起建設紀念館活動，長子捐贈四千多件書籍、文物，小學師生共捐了總額一半的款項，完全不靠政府補助，家鄉馬籠宿在當地居民配合下，已成為觀光勝地。出生於一八七二年二十五歲就病逝的女作家檛口一葉，以紮實的文字運用和描寫技巧，加上其內心掙扎於極度貧病交加產生的反動力，促使她寫下不朽篇章，她的人頭像一九五一年登上郵票，二零零四年又登上五千元紙鈔，她的作品有短篇小說二十一篇、短歌四千餘首、通俗書簡文一冊及散文若干篇、十六歲至二十五歲之間的日記四十餘卷，雖寡作卻被譽為源氏物語作者紫式部再世。

寫下近百首各地校歌、近五十首公司代表歌曲和無數精采新詩童謠民謠歌謠的北原白秋（1885－1942），曾於一九三四年六月底應台灣總督府及台灣教育會邀請到台灣環島旅遊參觀達兩個月，也為日據時代的埔里農林學校、豐原第一小學、臺北第二商業學校寫校歌，除出版多本詩文集、童謠集、散文集外，還出版旅遊散文集「雲與時鐘」，強烈的創作慾，不因腎臟病糖尿病纏身而懈怠，至死方休，他的誕生地柳川居民發起建立的紀念館，為柳川帶來濃厚的文化氣息和絡繹不絕的遊客。

一八九二年出生的芥川龍之介有段悲慘的童年，未滿一歲母發狂，貧困又病弱，敏感又懷疑的態度構成他的厭世人生觀，但豐富的教養、超人的智慧、聰明的旁觀者、將壓抑的灰色情感儘情的發洩在創作中，乃有日本的莫泊桑之美名，其代表作「羅生門」發表於一九一五年，電影版的羅生門深植人心，至今這三個字已成專有名詞，羅生門初版本在舊書店售價一百二十萬日元，芥川的親筆書簡集一冊標價六百五十萬日元，這價格也多少反應讀書人對芥川的崇敬。

川端康成因諾貝爾文學獎聞名，更因功成名就之際以瓦斯自殺震驚全球，他的代表作「伊豆的舞孃」「雪國」「古都」和無數精采作品風靡眾多讀者，前者三次拍成電影，各由吉永小百合、內藤洋子、山口百惠擔綱，伊豆與雪國裡的越後湯澤均成為文學旅遊景點，「穿過縣境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小說裡的這句話吸引大批粉絲尋覓雪國，筆者曾於二零一一年八月底在越後湯澤花了五千九百日元租車於一小時左右走完雪國館、高半旅館、駒子之湯、雪國之碑，感受到文學不可思議的影響力。

松本清張沒有堂皇的學歷，一九零九年出生於九州鄉下貧苦家庭，四十五歲前後爆發性的推出各種作品，一九五三年作品「小倉日記傳」獲芥川獎，一九六一年登上小說作家最高所得寶座，他在光文社出版的書，到一九六九年初已累計售出一千萬冊，創出版界新紀錄，他的作品涵蓋自傳體小說、古代史小說、近代史小說、純小說、推理小說，七十多歲還奔走於歐美中東各國蒐集寫作材料，一九八八年已七十九歲的他作品不曾稍減，八十歲以後還主張不斷發掘自己的潛能不斷求進步，但也被批評為是一個一切為錢寫作的作家。

平均一年出六本書的司馬遼太郎，作品包含歷史小說六十部、散文及短篇二十冊、對談座談會紀錄二十九冊、文獻類八冊、紀行文學四十七冊，他的行蹤走遍全日本也踏遍亞歐各國，一九九三年一月、四月兩次到台灣旅行考察，一九九四年出版了「台灣紀行」作品被改編成電影的有「梟之域」「新選組血風錄」「風雲武士」「暗殺」「斬人記」「御法度」「幕末」等，改編成電視劇的有「竊國物語」「北斗之人」「宛如飛翔」「扳本龍馬」「花神」「德川慶喜」等，他七十三歲去世後，家人捐出自宅購入空地，由安藤忠雄設計紀念館，高十一公尺，巍峨聳立於樹林中，乃成文學另一重要風景。

在四十五歲盛年於一九七零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以武士方式切腹自盡的三島由紀夫，是個強烈的愛國思想、唯美主義者，名著「金閣寺」於一九五七年得「讀賣文學獎」他曾於一九五一年底赴國外旅行，繞地球一大圈，讓他大開眼界，也體驗了在巴黎被搶旅行支票的窘境，沿途利用空檔寫作，依二零零六年的一項統計數字，日本作家的作品被譯成外文的，三島由紀夫是第一名，他在文壇捲起的憂國愛國風潮影響巨大，一九九九年七月在富士山麓的「三島由紀夫文學館」正式開幕，自然又成一處文學勝景。

這十二位作家，我只作簡略的介紹，書中有更精采的內容。作家讓日本文學風景處處飄香，像較為偏僻的北海道，目前就有井上靖紀念館、三浦綾子紀念文學館、北海道立文學館（陳列有島武郎、石川啄木、渡邊淳一等人資料）、市立小樽文學館（陳列小林多喜二、伊藤整等人資料）、有島紀念館、函館市文學館（陳列龜井勝一郎、石川啄木等人資料），日本各地文學館，除東京、鐮倉、橫濱三大具有領航作用的文學館外，還有其他較具規模的七十三個文學館，其餘規模較小或附設在其他文化單位陳列展示設施不勝枚舉，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參觀文學館的人絡繹不絕。

文學滲透到民間，散佈各地的文學家紀念碑、句碑詩碑更是可觀。幾年前在漫遊釧路時，釧路人為二十六歲英年早逝的詩人石川啄木所建的二十五座詩碑，讓我好生感動。今年（2016）十月下旬我在日本北陸一個名叫「七尾」的小鎮，在逛一本衫歷史傳統商店街時，發現一個小巧玲瓏袖珍型公園曰一本衫公園，前面立一石碑，上面寫著：作家衫義久英（1912－1997）少年期居住跡，我在石碑前佇立良久，又在袖珍型公園內繞了一圈，深覺鄰國的文學風景遍地開花可是人家用心深耕的結果呀。

林景淵教授這本「日出江花紅勝火－日本近現代作家」於二零零九年獲得「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贊助，並由晨星初版，再版時由遠景接捧並改為十八開，又增入（八十年來的芥川獎、直木獎）於二零一六年九月印行。筆者有幸獲作者贈書，閱後甚覺獲益良多，又感國人多愛旅遊東瀛，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如何提昇台灣閱讀、寫作、購書風氣應是當務之急吧！

              （2016.1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