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與白的對話

能和您認識是我的榮幸，本來我是不敢高攀的，我們身份不同。說真的，你們教育界人士一向是我所敬重的，何况又是主任級的人物。  

  當年如果我多唸一點書，考上一所大學讀讀，說不定情况會完全改觀。我讀到高一就休學了，當年就是喜歡打架，好聽一點是「打抱不平」，難聽點就是「惹事生非」「好勇鬥狠」。也不是我在為自己辯護，我的一些所謂的不良紀錄也只是打架而已，可一旦被警察機關登記有案，要想洗刷掉就難了。

  我一直耿耿於懷的是之所以誤入黑道跟警察有關，實在嚥不下那一口氣。那年我當兵回來，老老老實實的做工過日子，可惜好景不常，警察為了呈報肅清不良分子的成果，就針對有前科紀錄的人下手，隨便編個理由捉將官裡去，讓你百口莫辯。他們既然不讓我好好的當個善良百姓，就順著他們的意思乾脆混入黑道。這道深刻創痕，我是永生難忘的。

  道上奔波，既刺激又辛酸。不瞞您說，我在輝煌時代曾擁有千萬財富，住豪宅開名車，可是來得容易去得也快。道上朋友都有通財之義，今天你要五萬，明天他拿十萬。一通電話需錢緊急就是數十萬元，既不立借據，當然就不指望他們還你。就這樣，再多的財富還不是過路財神。我目前的經濟情況並不好，每個月又得籌措一筆不小的生活費用，真是夠受的。

  只有我們才能切身體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句話。我們重義氣，恩怨分明，目前我手下十來個小弟聽我差遣，當然，我也對他們照顧得無微不至。吃的、住的、穿的、甚至生病的醫療費用都看我的，平均每人每個月總得花上萬把兩萬元，您想想，我一個月光是這些就得有二、三十萬元才夠開銷。

  您問我錢從那裡來？坦白說，我們不偷不搶，不做違背良心的事，但我們做的可能是目前法律所不容許的事。我一向認為法律是人訂的，不一定合理，例如開賭場，賭徒心甘情願奉献的錢我們收之無愧，投標工程搓圓仔湯也是。

  您放心，基於「職業道德」，在學學生我們是不會收留的，這些孩子當然要通過重重嚴格考驗以試其忠貞不二。怎麽一個忠貞法？嘿，就是「死忠」啦！譬如說老大出事了，需要一個人頂替，他們會自告奮勇挺身而出的爭著為老大盡犬馬之勞，有時還得抽籤來決定由誰代勞，這是不是很感人？當然，老大也會盡一切力量讓代罪兄弟無後顧之憂，包括對其家人的照顧及籌款打官司。

  不是我們邀功，事實上我們對治安還有貢献呢！以我手下的那些孩子來說，他們不知天高地厚，逞強鬥狠，若非我控制得宜，一旦稍有放縱，就會惹出事端來，類似情形不僅我一個「角頭」（老大）而已。

  一般情况，道上朋友多混跡賭場和色情場所，為了生存，這也是没辦法的事，難道你喜歡他們去偷去搶去殺人放火？大家都說賭與色是罪惡淵藪，但禁又禁不了，不如讓我們把持這兩個地方，由於有些賺頭，我們就不會再向其他不法行為打主意。當然警察要立功，抓賭抓娼最容易，但治安人員最緊迫的工作應是抓窃盜、搶劫、梆架、凶殺、强暴、詐騙集團等，您說不是嗎？

  犯罪升級槍枝氾濫？能弄到一支「傢伙」是道上人物的共同願望，但傢伙有等級，一般「小孩」只要有一支土製傢伙就夠神了。它們那裡來，當然是走私進口的，在暴利引誘下，殺頭生意必有人做。最糟糕的是黑道人物過去用來火拼的武士刀多已被這些「傢伙」所取代，他們天不怕地不怕，尋仇火拼，亮出傢伙扣上扳機就什麽都不顧了。不說你們害怕，難道我們不會寢食難安嗎？雖黑道恩怨分明，但恩將仇報或反目成仇多的是，什麽時候會吃上一顆子彈，真是只有天知道呀！

  我對兒子的教育很重視，要求他把書讀好，絕對不可以誤入歧途。最好將來當個科學家或教育家，但我可不願他幹警察或法官，因容易冤枉好人。為了怕兒子功課不好落人後，我還特別一個月花七千元請了家教，還拜託家教老師務必引導兒子向旅美科學家王贛俊看齊，可別和我一樣誤闖叢林了。我最大的痛苦還不是怕我的身教（黑道身份）影響到兒子，讓他抬不起頭來，但又有什麽辦法呢？

【 後記】

翻開筆記，一件陳年往事映入眼廉，1987.01.30. 農曆新春初二的晚上，在阿冬住處，一位自稱道上兄弟的某君，向我們吐露他的心路歷程及道上鮮為人知的一面。你可以說他不務正業，自尋籍口為自己辯護，並不足取。唯事隔多少歲月，世事變幻莫測，黑與白的界線似乎更模糊了，黑白不分是非不明的情况益發嚴重，道上規矩莫測高深，以前認為不可能的事都變為可能。非裔美人歐巴馬當上美國首位黑人總統，跌破所有黑人白人眼鏡，這特殊案例並不意味黑人就此翻身。台灣本土總統陳水扁家族涉案貪瀆，讓台灣人蒙羞，由總統變為階下囚令人傻眼，證諸某些所謂高尚的白道人士包藏禍心，比真正的黑道更可怕。詐騙集團成員高學歷年輕化企業化，置法律如無物，披著白道外衣，却逕做黑道行径。這黑與白的轉換對比，讓人眼花撩亂亦令人浩嘆！

                                                                     （2009.0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