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0905040326)，我在趕稿，因為又有遠行，先要到大陸一趟，回來後隨即又要去一趟美國。

但我卻想起了五四這個偉大的日子，今天是2009年的五月四日──整整九十年前，1919年的五月四日，中國發生五四運動，這個屬於知識份子自發性的覺醒運動，幾乎可以說是撼動了整個中國這個古老帝國的根基，也帶出風起雲湧的中國人思維上的轉變，雖然其間夾雜著日本侵華的十多年的烽火連天，加深了這個轉變的衝擊，也使轉變的步伐多番受阻，可是終於還是帶來三十年後全中國的解放。

我不是五四那個時代的人，對五四運動也沒什麼深入的研究，有的只是自己簡單到不行的一些膚淺的認知；可是，至少我知道五四是要去舊立新、去腐救國。

但說也奇怪，今夜，想到五四的同時，我卻同時想到一個與五四完全相反的軌跡的事物──一個保有最古老、最舊的文物的地方：故宮。

上個禮拜四中午，我應邀到台北外雙溪東吳大學去演講──東吳大學就在台北故宮博物院的旁邊，步行約只十分鐘的距離。

因為我這個禮拜又要遠行，所以就想說，一來是很久沒去故宮了，順道去逛逛；二來也可以順便買些故宮文物的仿品當伴手禮帶去。於是我刻意提早出發，先往故宮博物院去。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台北故宮博物院是在1965年竣工開放參觀，當時我才小學三年級而已，但就隨著家人前往參觀，很被許多的古文物所震撼。

不過，隨後我求學期間，其實並不太有機會常去故宮。

直到大學畢業之後，因為交到個女朋友是讀歷史的，故宮可是她的最愛之一，她甚至還有學長就在故宮博物院服務，我們去還可以套交情、走後門，或者獲得一些特殊禮遇，所以去故宮的機會就多起來了。後來結婚生子，這學歷史的女友升格為太太和孩子的媽，她更是喜歡帶孩子去故宮，以加強他們的歷史概念，所以去故宮還真是我們家很常見的活動之一。

不但是台北故宮，孩子們在就讀小學的階段，我們還曾帶他們去過奧地利維也納的熊布朗宮，法國巴黎的凡爾賽宮，英國倫敦的大英博物館，乃至美國紐約的大都會博物館等等。

在我印象中，台北故宮和這些世界級有名的博物館相比，其實一點也不遜色，若真要說有所差別嗎，那可能就是，台北故宮常常是冷冷清清的，參觀的人潮並不多；但是，當我們去巴黎的凡爾賽宮或紐約的大都會博物館等參觀時，看到的卻是人山人海，大排長龍，旅行團的領隊、導遊得再三的提醒我們跟上隊伍，才不致於走失了。

這是過去我所形成的印象，可在這次被澈底的打破了。

四月三十日上午十一點鐘左右，當我到達台北故宮時，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因為整個故宮可以說是門庭若市、人滿為患，擁擠到一個地步，我簡直是寸步難行，那盛況絕不亞於我去凡爾賽宮單單排隊等著進門都要排一個多小時的經驗。

請相信我，我的形容一點也不誇張，後來我放棄進入參觀的念頭，直接轉往販售禮品文物的地下樓去，結果我竟然還是不得其門而入──那種瘋狂採購的熱潮，真的是只有一次(二十年前)我在日本東京的百貨公司的大催場看到的跳樓大拍賣的場景可堪比擬，但見裡頭萬頭鑽動，上架的貨品不到幾分鐘就一掃而空。

原來，這一天是中國安利的員工犒賞團遊台灣(聽說這已經是他們的不知道第幾梯次來台灣的團了)，正好到台北故宮參觀，不巧就讓我給碰上了。雖然我落得個空手而歸，但我並不沮喪，我真的很訝異，竟然有這麼一天，我可以看到台北故宮有如凡爾賽宮一般的人潮洶湧。

雖然，也許這一團團的走馬看花的觀光團，真正深入去觀賞文物、去發思古之幽情者，可能是少之又少；可是，這至少是個起步，如果故宮可以有這麼多人參觀，如果文化活動可以如此盛況空前(台灣在此之前，已經有許多世界級的文物展覽、文化活動，門票收入都創下空前的紀錄)，我們整個社會的文化水平，當然就有機會大為提升。

就好比說北京奧運的成功，以及中國隊的獎牌數的領先，雖然不一定就能證明中國已經是真正的體育大國──因為其中有許多獎牌終究是來自比較冷門的科目，可是，至少通過北京奧運，大家都看到希望，許多人都可以感受到，即使奧運已結束多時，但北京真的是比以往文明多了。

今夜，也許我真是想太多了，最後，我還想到歷史的弔詭，或者甚至是一種反諷。

如果從五四運動初發之際那股『德先生』與『賽先生』的熱潮來看，此一運動的能量之大真是沛然莫之能禦，然而，歷史的發展卻往往是很弔詭的，五四運動是反舊、反傳統的，但九十年後，記得五四的人幾希，可是，前往故宮參觀的人潮卻是如此洶湧。

其實，上個禮拜一，我還到台北一所浸信會的神學院出席一項：2009兩岸基督教神學教育發展論壇，大陸的代表團有來自金陵神學院的、四川神學院的、乃至華東與華北神學院都有；從參與交流的學者的報告中，我更聽到說，五四運動到1921年之後，還發展成為反對基督教的運動；但同樣的，從他們報告中不難發現，五四已遠，但基督教如今在中國的發展也是何其澎湃，連神學教育都正欣欣向榮。

當然，這並不表示五四運動或任何運動是毫無價值的。只是，歷史似乎總是證明，唯中庸之道乃能成為主流。所以，我這麼一個文化水平不高的人，把個五四與故宮寫在一起，看似唐突，卻也並非不宜，是吧。

天漸發白，該是休息一下的時候了。(希望森林/www.seewant.org/2009.5.4清晨李良達寫於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