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0/28發表於金門日報
從小到大,總被周遭熟識的親友同儕公認記憶力是出奇的好,即便現在即將邁入老年60齡之際,記憶深度仍可直抵3歲─逢砲戰時─躲各戶自挖土洞的兒時印象,怎樣從廚房灶腳邊沿著木板階手抓粗繩垂直而下,然後再怎樣順著蜿蜒走道通往鄰居廚房下方的土洞;走道的兩側「洞房」又是怎樣的格局、怎樣的陳設……如今雖歷近一甲子,總難磨滅記憶刻痕,寧非異數? 為什麼要從記憶力說起?因為金門日報創立已經歷半個世紀了,幾乎與俺同年代成長,沒有一定的記憶廣度與深度,如何「白首宮女話當年」呢? 朋友告訴我─金門日報要搞這樣的徵文做為一個階段的紀念,鼓勵老朽也尬一腳湊湊熱鬧共襄盛舉唄,可是臨筆之際─自忖年來稿投貴報,總為有關兵事之軍旅追憶文章,雖忝為同社區孟將軍譽為生動活潑趣味盎然的獨特陽剛之文,但總離不開俺紫微斗數「好談兵事」之格局,如今破例只能硬下頭皮,就一張老照片來略敘當年與金門日報有關的一則小故事: 照片攝於民國56年7月20日,右立者是我,弟弟左立者,坐著的兩人:大姊在右(手上捏著當天的《金門日報》),左邊則是俺二姊。 這一天的下午,大姊自城裡的工作地點興沖沖的趕回家裡,雖然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程猶不覺得疲累,那時已放暑假的我正與父母在曬穀場上忙著,見到我們,她手裡揚起揮舞著照片裡的報紙,臉上洋溢著笑容,迫不及待的聲音由遠而近傳到我們耳根裡: 「弟弟登上報紙了!快來看!那麼多年的第一名,怎麼這次才讓我們看到……?」 說著翻到該報第2版指著右中的位置,依稀記得上面正刊登著「金寧中心國校55學年度下學期各班級學業成績前三名」,看到我們五年甲班我列在首位,第二名翁文爐(目前任職於明新科技大學工學院長),第三名翁宗堯(目前任職於縣警局少年隊隊長),另一班是五乙班,第一名吳世榮(目前任職於縣政府採購招標所主管)……,由於年代久遠,當年報紙已佚失,近半世紀之久,倘有記錯,仍請貴報指正。 記得拍照的當天,穿上大姊由城裡剛買回來的新制服新球鞋─是相當興奮的,那時大姊自小學畢業,雖然成績優異,但家裡已無力繼續供養其升學,迫於環境,小小年紀就到城裡店家去打雜幫傭,從所積累的微薄薪水裡特意買給我的鼓勵禮物,她說:「弟弟,首次見到你登上報紙,我們都為你感到高興,姊姊無法繼續升學,期望你保持努力精進,俺家以後就指望你了!今天真是個特殊的值得紀念的日子,換上新衣,我們一起到照相館拍個照留念吧!」 於是,兄弟姊妹四人就走到我們金寧中心國校斜對面的「自光攝影社」照了這張相片;起初,大姊同老闆翁啟陸商量,看能不能把報紙內容給照進去,老闆說,報紙字體太小,若照特寫,那麼我們四人將無法入鏡,最後只能採折衷的方式─大姊將那份報紙捏在手上唄,於是就留下了這樣的歷史鏡頭。 由於俺那套制服得來不易,照完相趕快回家脫掉(恢復換上麵粉袋裁製的短褲頭以及赤膊赤腳模樣),以免弄髒,這樣在特殊場合譬如參加喜宴或開學時才有較體面的「新衣鞋」穿。 邇來年老體衰,大不如前,大姊已近七十齡,由於早歲操勞(猶記得當年大姊讀小學時,總要黎明即起,到村頭水井汲水,挑滿六大擔,注滿家裡水缸以備一日之用,方能上學),數年前經診脊椎受傷並罹「椎間盤凸出」而動了手術,行動已然不便,然仍於每回見面時重複絮叨著: 「弟弟,不是大姊說你,當初若不是你自己偷偷往救國團去報名從軍,怎麼樣大姊也會支助你,設法讓你完成正式學業,既當了兵卻又放棄深造軍官的機會,雖然你退伍後考上公職職位也不低,但總覺得以你天資條件,其實可以更好。都是大姊嫁到城裡後生意太忙無暇兼顧你,以致你不假思索商量,走上了自己選擇的路,雖然條條大路通羅馬,最終與你同學也是殊途同歸,但是若走正統的教育歷程,起碼事業生活可以過得比現在好,同時也不致於抑鬱終生而罹絕症,總之,我們都疏忽你了……」 每次不等她講完,我總搖手制止她繼續嘮叨下去,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也毋庸強求。此情此景,長日將盡,日暮西山,縱然有彩霞滿天也稍縱即逝,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您是不是要接續「幾度夕陽紅」呢?─是的,尚有幾度夕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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