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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第三士校
2023/08/30 09:15:26瀏覽5839|回應0|推薦17

2023/08/30.發表於金門日報浯江副刊

以牢騷破題:

回溯半世紀前(歲次癸丑,肖屬牛)的那個夏季,印象深刻,總是填塞著苦澀的不堪與不平。本期(新制常士15)在第一士校已完成兩年的養成教育,校方說法是依據智慧測驗(IQ test)來進行分科,成績較前的到工兵,剩下的分給步兵與砲兵,證實好像又與IQ無關。私下觀察,發覺體格魁梧如原住民者,率皆撥往砲兵(難不成要你們去扛砲嗎?自走砲顧名思義固毋庸論矣,曳引砲不是都配置輪型或履帶車拖拉著?再說你們不好讀書,數學總是一塌糊塗,如此素質對近程火力制壓覆蓋或能勉強為之,然對中長程目標能實施精準打擊乎?)而先天營養不良,致外型單薄甚至骨瘦如柴似俺者分發步兵(加強鍛鍊成鋼筋鐵骨百毒不侵以行臨陣當先、身先士卒或擴收戰果乎?)—令人不解的是:彼時陸軍各兵科都有專門學校可以進行分科教育,按說步科應到鳳山的步兵學校受專業訓,那個學校夠大,據說還是當時遠東規模最大的一所學校!邪門的是龍岡的第一士校及鳳山的第二士校常備步科基本上都要輾轉關山、勞師動眾、橫渡台灣海峽到金門第三士校進行步兵分科;除非第一、二士校當年教育班長有缺員需得遴補,方有整期留校自訓之可能,否則嘛—「發放邊疆勞改」(俺們戲稱)幾成牢不可破之定局。後來同學陸續發覺「分科報到,路程遠、晚開訓、晚畢業,也就他媽的順理成章晚退伍」處於如此不平制度下,只能咬牙切齒忍氣吞聲,徒嘆此生似逢牛年總是流年不利也。

先抒感懷:

記得那年陽曆六月初,微雨,悶熱,夏蟬初鳴尤其躁人心煩。同期兩個大隊:有憲校及空防校來我校養成教育的,以及本校養成結訓分發的步、工、砲同學,從此勞燕分飛,吉凶難卜,各憑造化,各奔前程。畢業後,兵馬倥傯,金門島小,偶能遇到各單位之同學;惟畢業迄今已逾半個世紀,退伍也有四十個年頭,囿於時空因素,再見實難。回首前塵,人生各階段的各種相處時光委實有限,倘能重新來過,是不是更應珍惜?免生遺憾。我們是乘坐最慢的火車抵高雄,在第二士校借住、候船。適逢端午節,他們加菜豐盛,還包粽子,讓我們度過一個難忘的節日。記得該校日遺老式木造寢室周邊多有芒果樹,結實累累,為我們留下「南國好風光」的美好印象;只是「夕陽無限好」——詎知越明年,該校裁撤,相關業務歸併我校。民國六十五年五月十六日,原址成立中正國防幹部預備學校,此是後話。

追憶第三士校種種:

第三士校雖創校時間較晚(民國五十四年五月十六日設立)但軟硬體設備非但欠缺新穎與時俱進,且往往付之闕如;此與該校設立之旨—在於僅負責短期的新制常士班步兵分科教育與技勤常士班強化軍事訓練、以及預備士官班(含特種警士班)之基礎訓練期間短暫過渡攸關,自然無法與前述台灣第一、二士校比擬;從而師資欠缺與夫隊職幹部良莠不齊,濫竽充數所在多有,屢見不鮮: 初履該校,見原任兩任校長侍從官的翁0遠(盤山人,該校畢業未久,保送專修班畢業返校任斯職,當時成了全國最年輕的侍從官,轟動一時)因往高級班受訓,同為金籍上尉戰術教官李0石,臨時被指派頂替該職。按說此職位風光十足,人人稱羨;伍校長為人厚道慈藹,不難服侍;但或有不足為外人道者,不得而知。總之他並沒有像翁君歷年任斯職期間的躊躇滿志,每天配掛著威風凜凜的左輪,亦步亦趨周而復始的招搖晃蕩,或曾稍稍有過期待持續不絕的安居歲月不得而知(兩年後,我下部隊到第三訓考部的「假敵連」,遇到他在該部任上尉裁判官。據悉,三士校屆期退伍後,一時不能適應社會生活,乃申請復職到該部。斯時駐地後垵溝,離金城近,常有閒暇撿些枯枝落葉以腳踏車裝載往石坊下其岳家所經營某著名廣東粥店貼補燃料之素行,孝心可感,勤儉可嘉;按說這樣後來的「歲月靜好」終於還是落實,有了歸宿,可喜可賀,衷心祝福這位帥哥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小日子!夫復何求?—後來隨著俺的調動頻繁,李君究竟發展如何未知。說來悲哀,一些久違的老相識,後來都是從金門日報的訃聞中窺出,不是逝者本人,就是親屬欄被匡列其中(或括弧代表已逝者),甚至有夫妻已雙雙離世入列,尤令人怵目驚心;也曾經網尋某人,出現在殯儀館冷凍櫃編號者,同樣大吃一驚然,不得不嘆「人生總有缺憾」焉)。

我期畢業,全數分發部隊,是沒有留校擔任教育班長的。後來進了元首官邸衛隊,從後進衛士閒談得知,竟有我同學擔任其教育班長者;眾所周知—當年步兵下基地、營測驗,還有旅測,甚至師對抗的艱苦難熬,據悉有些受不了的同學,就寫信央求慈悲的伍校長能調其返校服務,以避艱難;有的索性乘機保送專修班以躲過一劫,將來又有官升,可謂「進可攻退可守」—同樣都是投機取巧,洵動機可議,武德蕩然,殊不足取。都說「慈不掌兵」,伍校長就是這麼一個好說話的長者,像尊菩薩般—有求必應;是不是這樣的慈悲為懷風格與孫子兵法標榜的「兵者,詭道也」大相逕庭、扞格不入?致其當年掌九十二師(忠誠部)對抗演習被俘?與該校首任張校長據說都是曾任該師首長—於師對抗演習敗北,被調來校服務的。好像你們這種敗軍之將在層峰想法裏—只配來邊陲軍校帶領教導俺們這些小朋友嗎?在您往往不假思索臥倒沙場,親為俺們小朋友示範敵我對峙下的佔領陣地土工作業要領,俺們曾不只一次的私下讚嘆「領掛將星、一身筆挺軍服、在黃沙滾滾泥漿混濁裏躬身示範者,放眼全軍,拋棄身段,幾人能夠?」以致多年以後,我們還是對您懷念特別多!也為您離校後竟被降調到軍部擔任同為少將編階的副座情何以堪!尤為您抱不平。

即使多少感受不平的待遇,伍校長仍憨厚樂觀以對,此可由每日進餐廳前的老是撥放春節傳統國樂演奏曲調所呈現的喜氣洋洋氣氛可證,雖然要求學生兩人一組並列踢正步進餐廳搭配古典樂曲節拍七零八落有些不倫不類的滑稽可笑,黑膠唱片甚至因頻繁使用時有跳針的荒腔走板脫序出格重複播送,亦正足以凸顯校長的勤儉建軍樸實作風。

大人物的蒞臨:

那年的仲秋時節,最高領袖突然蒞校視察,照片裡我們可以看到高司的總參郝副座(兼執行官)隨侍,校長不卑不亢正為領袖解說。大操場上正進行持槍班基本教練,隊列前面看到的學生身型可以認定是金門地瓜(預士班)無誤,他們是不是繼郝氏掌侍衛之長時大力遴選浯鄉子弟進邸服務、繼踵前賢的後起之秀?彼時我常士班步兵分科教育半年(與官校正期生同),烈陽曝曬、大雨滂沱下,穿梭突進於西洪、後壟諸高地的野外戰鬥教練如火如荼大肆展開「不死也脫層皮」般自顧不暇,致少有往來接觸,不知渠等苦樂心境;說不定領袖不太放心準備入邸的生力軍訓練情形,撥出行程來校一探,自屬人情之常;郝氏正可伺機再三宣揚金門子弟的純樸刻苦特質,絕對是護衛元首虎賁鐵衛盾牌的絕佳不二人選。彼時萬沒想到三年以後步科出身的我,似乎像誤闖叢林的小白兔,一頭栽進宮廷深深深似海的總統內邸,同樣躋身衛隊之林。具步兵專長的我,有幸分派重裝師的裝甲騎兵連(這得歸功於伍校長厚愛,與當時金西守備師班超部隊長邱將軍有軍校的同學之誼,特別主動舉薦)再轉職為大內憲兵特勤,—在在證實了世事的無常,際遇多變,乃始料未及者。

可能是領袖視察後有所指示或交代,不久後,總司令于豪章上將突然接踵到校視導。那年的冬季來得特別早,島上風寒,海風凜冽,于總穿著大夾克,手插大口袋,瀟灑自若,不拘小節,舉止派頭有麥帥之風,據說是國軍建軍以來最年輕的總座。我們正在樹林裡進行五零機槍的分解結合訓練。不久就要畢業,為迎來每月一次的驗收教育成效(稱「月測驗」)爭取佳績,有模擬考試之意味,期熟能生巧。正感千篇一律的乏味,總司令為俺們帶來了驚喜。似是有備而來,只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黑巾,以為他要變魔術把戲提供餘興節目呢,卻不然,他將黑布條矇綁雙眼前,指名叫我: 「來,就你,大個兒……」然後面向大夥兒解說,將與我計時比賽機槍分解結合,我們贏的話有獎品。代表本隊(或說我校)出征,我可是卯足勁道全力以赴不敢須臾鬆懈的。雖說未矇眼,我們年輕手腳也較靈活,贏的話,好像勝之不武,忐忑不安中仍不敢掉以輕心;雖然比測結果是不相上下,依理說我們是輸的,總座仍然留下兩大包進口巧克力條慰勞我們,溫暖了一夥少年的心。私下我們不免議論紛紛:總司令曾在美國裝甲兵學校受訓,老美的領導統御風格就是不一樣!

以感恩終結:

敘述至此,我的同學說,別把第三士校的軟硬設備說得如此不堪好嗎?好像直比廣州黃埔黨軍草創初期的難登大雅之堂令人掃興……。—設於校門外的游泳池當年在地區上不也是首開先河首屈一指令人稱羨的設備嗎?記得下坑那位專修班的上尉陳教官拿著木棍窮兇極惡的巡視於泳池畔,一俟我們手攀池邊就狠狠敲下去「寧願我們多喝水,也要強制學會游泳」的嚴格訓練,硬是教會了我們兩個「旱鴨子」基本的兩百公尺武裝泅渡嗎?雖似郝大將軍頭部總維持在水面上警戒的「狗爬式」獨門絕學,只要能執行任務都是好技能—啊哈,上帝安排天賜良機,委實感恩,功不唐捐!陳教官您還在嗎?陸軍第一士官學校常備士官班第十五期年近七十的老學生們向您問安來了!

(承金門前鋒報同年9月7日第155期刊出)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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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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