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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05/12 15:44:07瀏覽7390｜回應0｜推薦15 | |
2023/05/19.20金門日報副刊發表
序
昔清明掃墓時節率以傳統「慎終追遠」精神掛帥，年年周而復始之掛紙燒紙行
禮如儀、似例行公事般藉此一番緬懷或一抒塊壘之後，當悟「逝者已矣，來者
可追」，是以究能從中獲得多少省思？俾益後續人生，或具意義焉。爰此，「
小兵仔」不佞，茲此時際不揣鄙陋甘冒大不「諱」，願顛覆傳統打出生死牌，或能一新耳目移風易俗略盡綿薄爾，是為序。
一、 引子：
余曾歷經死亡威脅一瞬間事（詳見本報2014/4/20.21.副刊拙作《打開塵封的黑盒子》）；也經歷昏死三次（詳見本報2016/01/18 .副刊拙作《「小兵仔」昏死在烈嶼》），往事歷歷如繪，是以當踏進墳墓區無不頓悟生死不過一線間爾！惟世人忌諱死亡之心理，與避談死亡之態度，乃眾所周知與公認，孔子之「未知生，焉知死？」此句適提供為權威之「理論根據」。恐世人易誤解孔子前述「只談生」而「避談死」，建議細讀《論語》全書篇章，且詳實統計文本中曾出現「生」與「死」之次數，當有出乎意料之發現：孔子非但未曾諱談死亡及其相關議題，且持議甚力，一意教化。其旨何嘗不望後之人繼之？復據《禮記‧檀弓上》記載，孔子甚且對自己死後封墳之方式有所交代，弟子子夏據而處理孔子後事。據此，其生命視野與乎生死態度，遠較眾所認知來得豁達與開放多矣！其實，「死生大事」非但可以省思，且為人類有史以來即不斷地被思考與探索。從生命本身之觀點反思，「生」與「死」原乃「生命」一體之兩面，皆為「生命之流」無法分割者。質言之，吾人落在生命之大化流行中，「生」與「死」實為生命之「展現」，無「生命」即無「生死」；反之，無「生死」亦無「生命」。基此，孔子之言「未知生，焉知死」，似可借鏡為一警語，亦即不能離「生」而論「死」；反之亦然。綜上所論，亦即不能離「死」而論「生」，而必須「生死並觀」與「生死並論」，方能徹見生死之奧秘與玄機。
在此特別要援引武俠小說泰斗金庸名句曰：「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喜樂悲愁,
皆歸塵土。」蓋所持心態甚佳，足堪標榜，可以做為俺們面對生死之態度，並
為引言。
二、首次面對已逝先「軀」：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地區實施農地重劃。在工兵支援整地，大型機具尚未進場
蹂躪前，村民雇請撿骨師開始在田野間忙活，是為前置。小朋友我們沒有忌諱
、非常好奇的偕同大人們圍觀師傅進行開墳、撬棺、撿骨、清淨、整理、入甕
諸流程，增長見聞印象深刻。開棺時刻好比開獎：有的骨骼完整保持人形羅列
，有的年代雖久遠仍是蔭屍；陪葬物五花八門，金玉其中，幾不可免，似為人
們最愛，稍加清洗，可以變賣；此與火葬場工人從焚屍底盤刮取高溫融化金飾
假牙等熔金渣塊再行變賣行徑有異曲同工、殊途同歸之妙。彼時是撿骨業風光
時期，現時是火葬業鼎盛時期，前後輝映，蔚為奇觀。
—狄更斯的《雙城記》裡有名言：It was the best of times,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譯：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宜作如是觀。
三、親友不避諱死亡：
媽媽今年實歲九十三，或係未曾進過學堂求學，有些觀念置今令人訝異。她曾
說平生最大宿願，就是辭世時，能躺進一口合宜的棺木，此生足矣，再無他求
。傳統封建思想根深柢固，人生旅程各異其趣，影響個人價值觀，地區耆老比
比然也，洵難求同，是毋庸贓否其間。倒是使俺不得不思及前述農地重劃的年
代場景，掀起的良莠不齊棺木，棄置田野堆積如山，破敗者焚之淌油，師傅認
為屍水成分居多（還說，昔胖董卓被驍將呂布擊殺後陳屍示眾，守屍的士兵在
其肚臍眼中插上燈芯點燃照明，竟然持續數晝夜，還真他馬的有夠牛；又繪聲
繪影說董殮葬當天，大風大雨，雷電劈中其棺木，水流入墓穴，漂浮其棺木云
云，九流人士稍具學問倒是令俺欽敬），既有不潔，是以尚難廢物利用以入灶
當柴薪烹煮食物；較完整者，則撿拾搭於縱橫阡陌的軍用電線溝上，資源回收
以充當便橋，利於人畜行走。斯情斯景與乎出土的雜七雜八陪葬物，在人們琅
琅上口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認知下，究能喚回多少對比省思？我們都得
陷入千般的無奈於新舊思維交替間難脫束缚做出抉擇。
二姊自從歷經生死大劫後，思悟豁然開朗，曾交代家人百年後當化灰海葬，姑
不論環保意識抬頭的當下是否仍屬可行之舉，惟前有黨國大老吳稚暉海葬金廈
海峽之創舉在先，倘能繼踵前賢承先啟後，動機可佩，意義自是不凡。
俺在中央任職一陸官卅四期老同事，年前撒手而去（該期同學近些年凋零甚夥
，也不過八十齡上下，為將領者占比不少，反而位階低者安貧樂道節衣縮食苟
延時日終獲天佑者眾），生前曾語余曰「死後化灰樹葬」，且謝絕悼唁諸儀式
，果非戲言，家人遵囑擇依指定園區撒下骨灰，了卻其心願。前些年瓊瑤阿姨
也是以這種方式為平鑫濤舉行花葬。昔曹雪芹編出一個林黛玉，還搞出個葬花
詞，大概是說黛玉不忍見落花隨水流出大觀園而污濁，因此以花鋤將落花埋入
土中，方覺乾淨；說是林黛玉對落花的疼惜，也是對自己身世飄零的感傷，是
對青春的眷戀，也是對生命無常的勸解。好像是曹雪芹借黛玉之口，唱出對生
命的珍惜，即使是一瓣殘紅都凝聚無限深情；唱出自我生命的完成，絕不與世
俗合污的堅持；唱出繁華終將落盡，去來無相的灑脫。即使曹氏陳義如此崇高
，惟今人能掙脫傳統窠臼，衝破封建牢籠，誓以肉身之軀回歸自然滋養萬物生
生不息之美意創舉，與古之無病呻吟者相較，格局洵有過之而無不及也。
四、也談「生」：
今人動談養生，是生活過得滋潤了，就相對怕死了嗎？而且謬論隨之充斥，洵
為自取滅亡前之亂象也（據說上帝要人滅亡前，先叫人瘋狂呢）！—記憶裡，
以前雞蛋一斤十元左右，恫稱含有高膽固醇；現今飆漲至七、八十元，卻動見
推崇有多營養無法替代云云（所謂生活水準提高以後，歷年經以訛傳訛及媒體
惡質宣導，致打入冷宮乏人問津者，就記憶所及—有豬肝、豬肺、豬腦、豬油
、楊桃，還有青花菜已然取代了國產傳統的白花菜，其實白花較甜，口感較佳
）網路各種通訊軟體發達了，動傳養生資訊之餘，加P.O.美食、旅遊生活照，
炫耀惟如此方懂得生活之道，殊不知粗食淡飯、作息規律、安守家園、樂享天
倫、平凡無求，物質精神並重，方為長壽根本，而往往似「置之死地而後生
」，越是怕死的越發易折。自俺懂事始，俺家祖母九十二歲辭世、先父九十六
齡歸天，俺家長壽者不懂那麼多理論，甚至「很不會過日子」或說「生活品質
不好」也罷，村裡當年另一逾百齡榮獲政府頒匾及金牌祝賀之老翁，與先父還
有一項共同特點，就是不懂得駕馭任何一種交通工具包括腳踏車。醫學證明「
安步當車」者有福了，先祖母以及綁小腳的高壽五嬸婆都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的
，反而動輒「以車代步」者先行離世而去，實證就擺在那裏！設若一位胖老闆
招攬其健身房生意，以其「活招牌」招致效果如何？幾可預期，不辯自明。
有醫學報告稱，女人自然分娩，母體內諸多毒素雜質隨著嬰兒落地以及持續不
斷的惡露逐一排出體外，或係自然界為保護母體得以育養下一代所需資本。家
母生下子女十餘人（現存十一人），證實長壽有因。醫療未普及的年代，請鄰
居婆來接生，燒一鍋熱水，用的是裁布生鏽的鐵剪，火烤浸拭蔴油權當消毒消
炎，剪臍後，胎盤併同一干穢物與地上麥稈裹夾紮緊，綁附石塊棄沉池塘底，
免遭野狗拖食。媽曾說夭折若干嬰孩，亦有深埋，同樣考量，看來落實「人道
主義」俺家做得挺好。後來讀國中，才聽老師提及胎盤是中藥的名貴藥材叫「
紫河車」。所指池塘的位置在湖尾溪流域臨今頂林公路旁、靠近已廢村「下田
」（今「仁愛新村」、地政局、金寧行政中心辦公區覆蓋），現路邊仍有池塘
已非昔日模樣，早年泥塘較深，四周圈種木麻黃，日夜經過陰森森叢林包裹，
鳥長啼、蛙短鳴，風吹樹梢沙沙響，暗黑氛圍人卻步，北風呼嘯似鬼哭神號，
黑夜恐怖尤然，乾涸時池底可見一包包分娩物，當為四鄰所棄置也。
五、葬嬰與因緣：
印象裡，母親生下一黃疸兒，皮膚盡轉蠟黃瀕臨絕境，以現在醫療技術治癒非
難事。苦難的年代，嬰兒日夜啼哭不進食，找來城裡一「先生嬤」（現在可稱
為草菅人命的庸醫或「蒙古女大夫」），見她抱起嬰兒，一指頭從一黑小甕瓶
叫「小兒驚風散」裡挖出些許藥粉強塞進嬰兒嘴裡，可憐我弟從此無聲無息一
睡不起。父親往離家稍遠的田裡掘地七尺，預留階梯，我幫忙搬土圍於四周，
祈禱今夜別下雨前功盡棄。家旁有團部福利品供應站，我去要來肥皂箱，拆拆
鋸鋸釘釘，弟弟準備睡進這長箱體與天地合一。塵緣已盡乎？我心悲矣哉，皂
味防蟲侵，略表微心意；島上已風寒，家窮徒四壁；破舊衣四件，慈母一一穿
；投胎好人家，來日祈相見。晨曦初露，父親備馬、套駝架、一邊置箱體、一
邊放工具，手捲菸銜在嘴邊，紅色光點隨著吸吐間明滅閃爍，吞吐盡多少的世
間悲苦？我亦步亦趨，看不清父親的表情，實在是不忍直視，我刻意走隨其後
。依習俗不能立碑，我仔細觀察四周標物，記住了那個位置，來日或有機緣我
們必從此處鏈接，不應是終點，或是起點，端看上蒼的旨意……。
詎知不過數年間，農地重劃啟，眼見團部東南側有一小池塘將被推土機填土剷
平，不免憂心忡忡起來；適川叔有農地毗連，即行探詢了解狀況。川叔看推土
機運作情況即回覆說：「池塘周邊原有囤土，紅土層推倒回填消失有限，當不
致動用到周邊低層田土，即使用到，最壞估判機鏟下地不逾三尺啦。」我因此
安心多矣，叨天之助，後來誠如預料安然無恙，當年初選墓地—冥冥之中父親
似有先見之明。
再歷九年，「小兵仔」駐守長安山47高地，為應年度戰車次口徑射擊比賽，我
連先行在寧中土堤後靶場射擊預習，須越過前述標地以取捷徑，龐然大物越境
會否驚嚇地底小朋友不得安寧呢？我將此層顧慮悄悄與另一車長乩童阿鎮相商
對策，他說無妨，事前準備紙錢供品加以祭拜預知情況可也。又適我值星將為
領頭車，伺機舉旗為號，靈活操演作戰隊形，左楔、右楔、一路縱隊、三角隊
形交互運用轉換，能避開則閃避可也。但是他附帶一個請求，倘地下有靈，祈
助我連成績別落殿後即可（畢竟俺們非戰車專業），後來正式上場與戰車營所
屬四連較量，靶溝報靶結果，我們竟能名列亞軍，連師部長官都不敢相信，似
有神助；營區衛兵說連續數晚隱約有孩童笑聲由戰車掩體傳來，正感納悶，殊
不知此事是我與阿鎮車長達成默契的秘密，故知曉內情隱而不能宣。世間萬法
都是依「因」、仗「緣」才有結「果」，故佛曰：「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
。」當作如是觀。
六、面對生死啟示：
曾有人說，人類呱呱落地（誕生）以及終歸塵土（死亡）時眾生平等，此話證
實不真！君不見有嬰含金湯匙出世，如郭董再娶嫩妻資本雄厚努力生產，其子
女一一產出所享待遇，豈是升斗小民貧賤夫妻百世哀迫於無奈浸嬰馬桶以枕窒
息等殘酷手法戕嬰性命者可同日而語？君不見既稱「公墓」何有面積大小位置
之不同、造景之有無差別待遇？再回望近些年來，由於金門大學之設立，「兩
門對開」活水來，帶動炒作村郊附近地皮飛漲。所蓋新屋如雨後春筍般一一冒
出地面，以往都市專有的水泥叢林景觀，已不幸在這裡複製，再不復往昔濃蔭
密布如世外桃源般古樸典雅袖珍七戶怡人景象。建商先由廟後空地始建，陸續
擴充地盤，買地而建售、與地主合建分成有之。殊不知廟後早年係棄埋死嬰以
及一些偷懶者就近丟棄胎盤之所在，大肆動土使冤亡幽靈不能得安寧，進駐新
居主人動輒突病身亡，幾年年有之；大自然尚未反撲前，嬰靈似已行動在先，
猶不能警醒貪圖近利的人們。都說「有土斯有財」，此間因而產生多少不勞而
獲的暴發戶，間而指引貪得無厭者覬覦非份之心，歪風之所及推波助瀾，此時
際毋寧說是「有土斯有劫」允為貼切！君不見因土地可以罔顧倫常、道德沉淪
、越矩侵占、偷樑換柱！從而，因土地使骨肉親情反目、視如寇讎，所在多有
！恐非一句「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可以含糊搪塞規避其間亂象。而生死輪迴
，世事因果相循，探本溯源，息息相關，非為危言，宜有反思，而我村僅係冰
山之一角焉。攸關死生，若合題旨，爰予並書。
(金門前鋒報2023/05/25第150期及2023/06/08第151期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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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