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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樹下
2018/04/13 09:55:24瀏覽3514|回應0|推薦2

2018/04/13.14.金副連載

從前,金城公車舊總站就在「金中運動場」圍牆東南角外一隅,旁邊的建物是緊鄰著的「東方汽水廠」--它生產「黑貓汽水」是我們兒時的共同記憶, 此時距離對岸鄧小平的「白貓黑貓論」【註1】大約已有了六、七年的歲月光景;猶記得地區籃運盛行的年代,湖南高地旅(民國五十八年「嘉禾」整編案前稱「團」)所轄三營的代表球隊,在村莊籃球場裡開打了,主力步兵輪番上陣,臨陣當先,如火如荼,軍民等觀眾人山人海,溽暑時分,「黑貓」供不應求,小朋友們興高采烈有撿不盡的瓶蓋作為童玩的寶貝,那可真是個黑貓的輝煌時代,乃鄧氏所始料未及者。
  也就在首揭建物與「紅大埕」之間有塊空地,它是公車的集用調度場,應運而生的計程車當然也就混跡其間好營生咧,這裡有個圓形安全島,成了車輛井然有序繞行的小圓環上,有一榕樹似「華蓋」--當初應該是就地制宜而圈就構築的island,就在這個「島」上,時在防衛部憲兵營為中士班長的謝華暉,其重型機車緊挨著島邊,左臂膀夾著白色安全盔,就挺立在那濃蔭的華蓋下!如果不是幾次相遇,很難一下窺出「雷朋」墨鏡裡隱藏著的竟是那張同期同學的稚嫩臉龐(相關文詳見2016年6月10日本報副刊標題《FaceBook致歡迎詞》)。選在這個交通「戰略」要地上,張網等獵物自投,當然也不純粹是要執行軍紀稽查,經驗裡告訴我--你們正式執勤應該是要帶隊機動巡邏掃街不是?再說,這地區有金西師憲兵連擔綱,你們只要把近水樓台的山外街上貴司令部直屬諸散兵游勇搞定也就功德圓滿了不是?
  可不是?我還在車上等著盤旋進站的當兒,就瞧見幾位愣頭傻腦的新兵蛋子不明狀況險惡危機四伏而突然被嚴肅的你叫到跟前的張惶失措,俟俺甫出車門卻又望見華蓋下的你已然換了一張似中了愛國獎券第一特獎的欣悅面容老遠向我喊話了!
「邱哥!咱們可真是有緣山上山下來相會啊!」
「瞧你嘴甜的,有話快說,俺今天好不容易有天假,挺忙著呢!」
「好你個敬酒不吃吃罰酒,信不信我今天就抓你個違紀?」看他嬉皮笑臉裡似乎隱含著殺氣。
「報告那個東廠西廠金門酒廠的四等帶槍錦衣衛!兄弟俺到底犯了何罪違反何紀?須要勞駕大捕頭您親自出馬拘提來著?」

【註1】史載:公元1961年,鄧小平、陳雲、周恩來共同提出了八字方針,即調整、鞏固、充實、提高。在此背景下,鄧小平提出包產到戶,縮小國有資產投資,提出了白貓黑貓論。這與當時毛澤東以階級鬥爭為綱是相悖的。這個理論實際上就是說,允許通過一切形式發展經濟,解放生產力,而不僅僅局限於它的形式。
  後來的貓論出自鄧小平。在1962年7月7日發表的〈怎樣恢復農業生產〉一文中,鄧小平在就如何評價包產到戶時說道:
「劉伯承同志經常講一句四川話:『黃貓、黑貓,只要能捉住老鼠就是好貓。』這是說的打仗。我們之所以能夠打敗蔣介石,就是不講老規矩,不按老路子打,一切看情況,打贏算數。現在要恢復農業生產,也要看情況,就是在生產關係上不能完全採取一種固定不變的形式,看用哪種形式能夠調動群眾積極性用哪種形式。」
  在後來的流傳中,「黃貓」被說成了「白貓」。 改革開放後,隨著鄧小平理論指導思想地位的確立,貓論也逐漸變得婦孺皆知。在中共官方理論中,貓論被認為具有「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和「三個有利於」標準等精神內涵。

「沒罪是吧?看你穿著這身軍褲口袋全縫死,非定你個『破壞軍品罪』不可。」
「你娘卡好的,別人口袋縫死啥意思我不知道,老子今天就非教你個明白不可!戰車砲塔你閣下進去過沒有?口袋敞著?等著勾勾絆絆礙手礙腳影響操作甚至作戰的效率嗎?口袋服貼現在好像很流行,全軍好像只有我們裝甲兵最具資格如此做,而且還他媽的早該做,否則影響到作戰效能後果誰負?」「小兵仔」此番好像吃了熊心豹子膽準備跟中華民國憲兵較上勁了,說著間,也就提振士氣冒險犯難的一腳跨上了安全島,作全面接敵,就備戰部署。
「唉唉唉,一早吃了重磅炸藥嗎?聽你驢聲馬嘯長江大河滔滔不絕、口沫橫飛振振有詞,好似他娘的都是硬道理『造反有理』了是不是?也不分青紅皂白、不由分說的就想拒俺於千里之外嗎?虧俺們還是同學一場呢……」。
「赫,同學!你是不知道最近戰備緊?我們都禁假兩三週了,哪有像你們經常車巡在外,湖海洗我胸襟,河山漂我影蹤那般拉風自在啊?」
「好好好,好同學,別窮嚷嚷,最後一次,噓……,加侖桶再給我加滿,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再不為難你……」聲音越說越小聲。
「我就說嘛,他娘的,一早潛伏在這裡『蹲點』給我套近乎?少幾趟車巡耍他媽的威風,何需處處揩油?還是說最近泡妞常要發動這隻電驢子?……阿你防衛部直屬戰車營坑道有的是滿滿滿的油料,何苦捨近來求遠呢?」好像不吐出這個「阿」字土語緩衝一下、不足以強化我們「人不親土親」的革命情感,以免被誤視為冷血。
「我說邱哥,不就公私兩便嘛!」語近哀求。
 逮到這千載難逢之機,為了捉弄他一下,以增添這無聊假日的繽紛樂趣,我故做傷感之狀曰:
 「邱哥已經死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此時此刻,還不如唱首『秋歌』為逝去的歲月悼往……」。
 「我知道你們播音站的傻妞要調走了,所以你心情敗壞?」
 「去你的,她又不是我馬子,何來影響心情?再說也不是『我們的』播音站好不好?國防部的長官呢,惹得起嗎?倒是你消息如此靈通,怎麼我一個『鄰居』竟然不如處在深山修道的你啊?」好像我這一發問似進入其預設的彀中而令其不禁欣然於色,不期然哼起了《秋歌》的段子:
青山坡斜,一道彩霞,多少黃昏,有我有他,他像流雲,他像曇花,長久等待,見時一剎,當他光芒照射,射進我心海底下,當他隨日落滑下,我茫然又像沒有家,但願我能,變成燕子,展翅追過,青山彩霞……。
動人心弦之歌聲甫落,又故作不疾不徐道:
 「邱哥你真是個書呆子,你觀測所職司匪情偵搜,你同學我又是幹什麼的?上回我就告訴你,我那個排駐在『擎天峰』,也就是防衛部接待賓客的高級宴會場所,出出入入的人能逃我們職司門禁的銳眼?日前『大主任』宴請各播音員順便為傻妞餞行,說是準備調升回林口總隊部上下班呢!」然後又乘勢打鐵趁熱道:
 「同學我看這樣好不好?假日寶貴,我們都不要浪費時間,油你今兒個就再大發一次慈悲給我加滿,你同學我呢,也不白搭你,『僑聲戲院』你就帶傻妞去,管他媽的什麼關係,這年頭有個妞在旁互相取暖也是個千載難逢的幸福,有道是『苦中作樂』,當前情勢呢又是『相聚少,離別多』,真的!時日無多,能去幾回算幾回吧,到了戲院門口報我名字,就說同學關係可矣,絕對暢行無阻而且給你們預留座位,夠意思吧?」
 「什麼?我沒聽錯吧?同學你的地盤什麼時候也管到這一塊啊?」
「唉唉唉,你想到哪裡去了?把我們憲兵都想成作威作福無法無天了?不瞞你說,這家戲院我爸是當年起造的大股東,完工營運沒多久,那年我爸在寧小當校長,不是被學校XX主任密報檢舉與幾位老師打麻將嘛,戰地政務時期嚴禁聚賭行為,也就通通被開革了【註2】,還好我爸當年預作投資而有了退路,一家生活得以支撐。」
  此事一經其坦誠挑明,我頓時追憶起小學三年級時,謝校長調進吾校接替原任校長王安慰,時「黃龍潭水庫」奉命正由兵工大肆開挖濬深擴建(完工後改名為「太湖」),我校發起小朋友一人一信慰問施工官兵。「小兵仔」我忝為學業成績較優者,被我師許X民推舉為班代表,隨同謝校長往工地勞軍,記得回程車經山外新市街上一角,靠近大排水溝邊停下,斯時鷹架未拆,外牆主體RC加強磚造幾近完工,正準備內部裝潢設備,校長語隨行者曰:
  「此戲院設備一俟竣工,可以媲美台灣夜總會規模,首開地區娛樂界新紀元。」
當時「小兵仔」還是個十足土包子竟不知「夜總會」為何物。想到這一層,也想到當年謝同學在我四年級時轉來與我同班,其姊華瑛及其弟華東(現為地區小學校長)併同轉進我校,屬於「貧下中農」子弟的我在那樣艱困的年代營養不良骨瘦如柴,不能或忘曾賜予我饅頭夾奶粉吃的校長公子,小小年紀難得的慈悲心對幼小心靈的我好似有漂母之恩,而此時此刻不就是要桶汽油嗎?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古有明訓對不?
 然後,謝同學就順當取走了汽油,果真是最後一次了,不久,我師移防南雄地區準備回台整訓,臨走為省卻移交手續煩瑣,節餘汽油全倒進外壕,副連長說:「敵人來攻,就給他來個『火燒壕』伺候。」小兵仔異想天開接應曰:「何不發揚『毋忘在莒』精神效法田單『火牛陣』破敵,在牛尾點燃麥稈以汽油為助燃劑?」此謬語一出,忒也驚人,官兵張口結舌,蓋語不驚人誓不休,此舉無他,在為與前述荒唐一別苗頭而已。
 同學,四十幾年過去了,轉眼近半個世紀消逝如煙,前些日子聽明堆說你先是中風,不久前也撇下我們這些哥們於不顧竟千山獨行撒手人寰而去,四十年前為了一桶汽油短兵相接面紅耳赤,之後人海茫茫未曾再謀面竟成永別,世事多滄桑,昔日的觀測所塌陷快貼近海平面了,還不讓老兵我進去憑弔一番,播音站聲音息了,傻妞也出家多年了,來到昔日依然華蓋如蔭的榕樹下,依稀見你筆挺燙著精神線的憲兵軍服肅立在風中颯颯作響,不遠處傳來余天的雄渾歌聲:
路邊一棵榕樹下,是我懷念的地方,晴朗的天空,涼爽的風,還有醉人的綠草香……。
  也不禁憶起我們一夥十五六歲的少年異鄉行──在民國六十年五月的海峽初渡,暗黑的夜,暗黑的澎湖「黑水溝」,暗潮洶湧推送著那艘破舊不堪的隨時都有可能在風浪中解體的「萬信輪」頂浪前行,澎湃浪濤裡有我們企圖透過高唱《往事只能回味》掩飾濃濃的思鄉之情,久久不能自已……。

  【註2】寧小XX主任密向有關當局舉發校長謝金X與教師陳X堯及翁X選等聚賭(此「方城之戰」另有一人是誰?一時想不起兜不攏,看看誰能賜知?否則豈不真成了所謂的「三缺一」懸案?)我的同學滄哥那些年民進黨首次執政如日中天,又是高居省府委員、民代、民進黨金門黨部等等要職,有情有義一心要為謝校長平反,也就達陣了,但是同為東州籍又同姓陳老師開革後一度淪為地區戲院書寫海報廣告維生艱難,不是更應該給予溫暖關照嗎?據悉,此事件「告密者」終其一生也就是當個主任,與校長一職絕緣,這種台灣話稱為「爪耙仔」之行徑,俺家二姐夫就甚為不齒,曾初考進公務人員「調查人員查核班」資格而不就,蓋非其志趣之所在也,也常惕勉「小兵仔」身在公門好修行,千萬莫為陰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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