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音樂: 感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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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youtu.be/yxRg3zCwYvU
聽說,現代的年輕人,都不喜歡當兵,在我們那個時代,男生如果沒有做過兵,是不太容易娶到某的。
阿想幼稚園以前住的那個日式木屋,座落在東門「永順火柴廠」前門,後面就是個兵營。
因為從小跟阿兵哥相處慣了,在阿想小心靈中,每個軍人都是好阿伯。所以,小時候交「我的志願」作文時,別人都寫「我要當老師」,只有他寫「我要當阿兵哥」,讓老師差點跌破老花眼鏡。
小學二年級,父母拚了命,將他轉到市區的「永福國小」- 是當年明星小學。阿想的求學,因此一路順風。最後考上大學。
那時候,是四十多年前。考上大學的男生都需要參加暑期集訓,去當大頭兵。
記得在軍中出操時,班長重複要求大家唱一首軍歌,歌詞如下:
“九條好漢在一班 …, 說打就打,說幹就幹,管它流血流汗… 一二命令絕對服從,任務不怕困難,冒險是革命的傳統,刻苦算家常便飯,九條好漢在一班 …”
剛開始,阿想和那些大專少爺兵們,受不了「絕對服從」「困難任務」的苦,私底下都在駡班長好兇。
軍中雖辛苦,但也是個培養「同甘共苦,生命與共」精神的好地方。大家「同甘共苦」了一陣子,沒想到要離營時,最依依不捨的就是這個「外狠內誠,亦兄亦友」,剛開始大家最恨的班長。
軍中類似「水滸傳」的梁山,是個「臥虎藏龍」之地。阿想在成功嶺接受大專暑訓時,連上有位姓賴的班長,每晚在息燈號響,兄弟就寢後,都趴在上舖,點著小燈,讀書讀到三更半夜。
後来這位班長拿到了哈佛博士,當上了司法院院長,令人敬備。阿想在人生打拚的旅途上,遇到不順時,就會想到這位賴班長,提醒自己「有志者事境成,好漢登科,十年不晚。」可說,一輩子獲益良多。
人生就是這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用心的面對每一件事,就對啦!
阿想下野戰部隊的兩年,沒有抱怨,也無法抱怨。除了偶而遇到挫折,想家外,當兵的兩年 … 謝天謝地,對他可說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我們大學畢業時要經過考試,決定當預官的軍種和科目。阿想因為三民主義考得太差,被分發到政戰科 (註: 當年考試總分吊車尾的,都被分發到政戰和步兵)。
當年考得好的同學,都分發到技術軍校當預官,享受少爺官的自由日子。阿想則只能在「裝甲部隊步兵營」營部連當個政戰「幹事」(也就是替連上政戰輔導長幹活的那個缺) 。
「裝甲部隊步兵營」營部連的連長外號叫「象皮」,又高又胖。不像一般軍隊的帶兵連長,象皮是個大好人,連上的兵都把他當做「軍中老爸」敬畏著。
因為人好,聽說部隊駐紮山下的「理髮小姐」,後來嫁给了他做某,比他小二十八歲。「象皮」退守台灣前,大陸有家室無法帶來。他留在大陸的女兒,跟這理髮小姐幾乎同年齢。「象皮」因此把這個妻子,如同女兒一般來疼愛。
營長就不一樣了,很兇,帶兵很成功,所以才被少將旅長,提拔來做重要的「裝甲部隊步兵營」營長。
我們集結時,若精神懶散,營長在部隊前駡兵,满口「三字經」,满臉通紅,有如吃檳榔,口沫橫飛,眉間還擠出三條直線又長又深。大家私底下都叫他「七殺」。
但我在他下面,當過一年半的兵後,覺得他是「外表硬,裡子軟」的好營長。
「七殺」跟「象皮」是絕配,一硬一軟。大概是中了「柔可克剛」的符咒,營長對我們這個「好人連長」,雖然很頭痛,可是大部分時間,也都是認了。
給我們印像最深的是,有一次旅長少將,假日到營部連來抽查,撞上一個大頭兵穿內褲在「莒光室」看報。「七殺」知道了,把全連叫到營部前罰站。他在前面雙眉緊皺,满臉通紅,指著「象皮」駡: 「亂! 亂! 亂得像xxx一樣亂 …」
我們心愛的連長低著頭,一聲都不敢吭。我們也跟著低著頭,接受「七殺」的橫飛口沫,约二十分鐘...
營長駡畢! 「象皮」帶隊回到連上,也沒有太指責我們,只有縐著眉頭说: 「你們看,平時给你們苦口婆心的教訓,你們却把它當耳邊風,如今害連長被駡得這麼殘 … 唉!」我們聽了心中都覺得很歉疚,也從此心甘情願的對連長「唯命是從」。
阿想跟「象皮」連長同姓,有個很俗的名子,也是好人一個。大概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連長特別喜歡他,有事沒事,常常口邊「幹事東啊~ 幹事西的」找阿想說話。
有一次連長那個年輕太太生病,付醫藥費遇上了因難,被阿想知道了。阿想很難過,就偷偷的把當月的月俸放在連長桌上,想幫助連長過難關。後來連長跑來,拿著一包錢,對著阿想說: 「幹事,這錢 … 是你送的吧? 」
「不是! 」阿想趕忙回答。為善不為人知,誰說軍中沒温暖?
話說回來,一般當兵的都不喜歡連上的「幹事」,因為大家都說「幹事」的工作就是拆信,情書都被他看光。可是阿想這「幹事」不是蓋的,是個例外,很得人缘。不但連上的兵個個喜歡他,就是駡人不眨眼的「七殺」營長都疼他。
有一天,營區的水塔壞了,需要修理。「七殺」知道阿想是學化學的,就叫傳令兵來把阿想叫去問: 「幹事啊~ 你讀化學的,水塔應該知道怎麼修吧? 」
阿想立正站在「七殺」面前,那敢說「不」,趕忙回答說: 「會! 」
任務接下了,阿想趕忙在例假日到書店去讀「化工技術大全」,臨時抱佛腳一番。回營後花了兩天,爬上爬下的,真的把水塔修好了!
半年後,軍隊移防到北部裝甲營地。「七殺」未雨綢繆,依樣畫葫蘆,又叫阿想去清理新營地的水塔。阿想這次經驗老到,做來得心應手,品貭也高。
「七殺」因領導有方,改良駐地飲水,造福官兵。為此,在旅長面前,風光满面。
北部的裝甲營地是少將旅長坐陣之地。透過「七殺」營長的報告,旅長知道了阿想修水塔的功勞,就親點阿想為「戰車旅軍官團」莒光日「領袖哲學思想」教官。
雖說阿想是因為三民主義考得太差,才被分發到政戰科,但談哲論學,他可一點都不差。
阿想記得,三民主義書上曾提過,「領袖是偉大的政治家,軍事家,哲學家,思想家,文學家,宗教家,神學家 …」既然一身兼百家,他就不怕講課缺乏資料。後來聽說這「小幹事」教起「領袖哲學思想」資料之豐富生動,連「軍法官」都聽得五體投地。
俗說: 「人有旦夕禍福,春風得意時,別忘不測之風雲。」退伍前半年,軍隊再度移回到南部營地。不久後,「象皮」連長突然跑來問阿想,「有沒有把握,星期六帶殺人未遂犯阿東,到台中地方法院出庭,再安全把阿東帶回營? 」
這個阿東雖然满身赤青,但也不失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阿想一年來跟阿東同甘共苦,有如兄弟,感覺連長交待的這個任務,就像開口喝水般容易,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星期六,兩個人坐火車北上,有說有笑, 抵達台中地方法院,倒也相安無事。出庭完畢,走出法院大門,阿東說: 「幹事,您明天要去台北補托福,來回奔波很辛苦. 我想,我就自己回南部軍營,不要擔心。」
阿想想了一想,阿東是個有情有義的黑道角頭,說話該算話,就一口答應了。臨別前,阿東還跟阿想借了一佰塊,說是要用來買車票回營的。
星期天,福托完了。晚上回營,踏入連部,「象皮」把阿想叫去,很緊張的說: 「幹事,阿東昨天沒回營,逃了! 你為什麼沒把他帶回來 ? 營長很生氣,要你馬上去向他報告!」
阿想三步做兩步的衝到營部,心驚膽跳的敲了營長的門。門一推,坐在裏面的「七殺」,穿著內褲,臉露兇光,見了阿想先破口大駡七八分鐘,然後搖搖頭說:「你是好幹事,你還要出國深造,若受軍法審判,你的前途就完了。唉,你怎麽這麼傻,好吧 ~ 就算我認了,你這個罪,營長幫你扛了 … 」。
他一個「七殺」,接著低頭,有氣無力的揮揮手說: 「你走吧 ~ 回連上去休息 。」阿想走出營部門口,心中非常慚愧,也很感恩, 一路邊走邊流淚,流到連部。
後來這件事情,被上報到旅部。旅部軍法官知道,惹事的是教「領袖哲學思想」的阿想幹事,就準備大事化小事。最後在「七殺」同意扛下全部責任的前題下,只記營長一個「小過」,結案。
阿想有驚無險,全身而退! 可是,也因為欠了「七殺」這個天大的再造之恩情,阿想一輩子自責,無法忘懷。
當兵的日子,服從紀律,隨著長官的命令走,沒有大煩腦,日子過得很快。兩年兵役期,一下子就到了。
阿想,因為他的服役記錄上,白纸黑字寫的都是貢献,在退伍時還榮獲一張「陸軍總司令獎狀」。
放了殺人未遂犯,還可拿到獎狀,這到底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還是天公疼憨郎? 真是不可思義。
最不可思義的是;退伍前一個禮拜,逃犯阿東突然回来自首。阿想聽到了,趕忙去部隊監獄看他。
隔著鐵絲網,阿東拖著沈重的鐵鍊,向前走來,對阿想鞠個大躬說: 「幹事,我對不起您,我知道您快退伍,特別回來看您,順便請罪… 我知道,你會來看我 …」然後從褲袋摸出一佰塊,低著頭說: 「還有,我特別藏了這一張一佰元。我逃走前,給您借了一佰元,不好意思,這麽久才拿來還。」
阿想跟阿東說再見,從監獄回連部的一路上,耳中似乎又聽到了: 「九條好漢在一班 …, 說打就打,說幹就幹,管它流血流汗 … 九條好漢在一班 …」。
眼睛濕濕的,懷著感恩的心,在想: 「我阿想當這兩年的兵,就像活在有温情的江湖 … 下星期,出了江湖,回到社會職場,不知道還能不能,碰到類似的『恩深義重』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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