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情緣

民國元年,父親出生於一個溫州鄉下文盲的家庭,因家鄉無小學,到了十四歲,祖父才在朋友的勸說下送我父親去離家五哩外的新式小學就讀。

因為父親入學年齡較大的關係,所以他從溫州十中初中畢業時已十八歲了,他大著膽子,以初中學歷去杭州報考大學,鄉下佬進城,樣樣新鮮,他一到杭州就迷上了西湖,當別的同學忙著為大學入學考試作最後衝刺時,他卻迫不及待,把行李一丟,就遊西湖去了。父親到了耄耋之年還記得十八歲初見西湖的震驚:「西湖的湖光山色實在太美了,西湖的文物古蹟、傳說韻事,無不令人景仰讚嘆」。所以他在烈日之下,日日遊西湖,樂而忘返。

誰知,初出家門,水土不服,再加上連日遊玩的結果,他忽然生病發燒,咳嗽不止,到了醫院才知得了嚴重的副傷寒症,更糟糕的是,他的病錯過了大學的入學考試,父親當時的懊惱可想而之了。

然而,奇蹟卻又發生了,杭州市剛成立不久的浙江警官學校,本來招生二百名、但因第一次招生只錄取了一百五十名學生,所以決定第二次招生,再錄取五十名,父親陪一位落榜的朋友去再次應考,想不到朋友再度落榜,而我父親居然考取。所以,父親在世時常得意的說:「我走上警官之路,都拜西湖之賜。」

父親二十歲,警校畢業,他搬出學校,租屋而居,等待分發實習,誰知他租屋的鄰居是杭州本杝人,是杭州大家,吳老先生本在湖北工作,因為戰亂,準備搬回老家居住,但因老家正在修繕中, 就暫時租屋居住。吳家大小姐才十四歲,喜讀書、很有個性,我父親自認是年輕的帥哥、就透過吳家小弟,以交換書報雜誌為名,大獻殷勤,果真引起吳家大小姐的注意,在對日戰爭的砲彈聲中,兩家各自逃難而去,想不到在四川再度重逢。婚後,他們生了兩男一女,我就是他們的大女兒。

父親在警校讀書時,中國近代史上的一個知名人物戴笠到杭州”浙江警校”來挑選學生,我父親被挑中,選入軍事委員會,在蔣委員長身邊擔任特別警衛工作。父親退休後,他把在蔣介石身邊工作的經驗寫下《滄海拾筆》一書,為近代歷史留下了珍貴的紀錄。父親九十二歲在台灣去世,在去世之前,他喃喃不休,訴說西湖種種奇遇。西湖改變了我父母的命運,西湖也就成了我們一家人魂牽夢繫的地方。

然我與西湖的緣份似乎還在繼續,後來我移民美國,搬到洛杉磯西北方,一個叫西湖村地方,西湖村中有一個人工湖,湖邊遍植柳樹,這種粗大的美國柳,當然不如西湖柳柔如絲的漂亮,後來聼人說,此湖仿杭州西湖所造, 我忽然覺得,冥冥中之,上天自在安排,我與西湖的緣分還在繼續。一直到今天,我們一連在美國西湖,一住就住了四十年。

洛杉磯西湖村,天氣溫和,風景極為秀麗,岸邊有數家餐廰,其中一家賣烤魚,甚得華人歡心,我們常去吃魚,一面欣賞湖景,任不冷不熱的湖風吹拂,我們坐在餐廰之中,常見其他華人帶著親友來湖邊拍照 ,我想他們一定也把此西湖當彼西湖了。湖邊清風徐徐,心曠神怡,雖遠不如杭州西湖之美,但足以聊慰杭州人的思鄉之情了。

(附註:2018年,本文獲杭州市宣傳部、杭州委外宣室辦、杭報集團、杭州文廣集團、杭州巿文聯等五單位聯合挙辦之全球征文優秀作品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