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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普通話新韻的過渡時期
2018/12/25 11:56:14瀏覽516|回應0|推薦8

14.普通話新韻的過渡時期


我們借助〝拉腔聽韻〞的法門,總算推導出了普通話的新韻轍。與古漢語舊韻相較,可以說是代溝明顯、大異其趣。其中有已然習以為常的〝合韻〞,包含〝異,域〞合用,〝我,餓,(兒)〞合用,〝很,能〞合用,〝影,音〞合用,〝臃,腫〞合用;也有最好是劍及緩及、知及行及,從此改弦更張,不再籠統混用的〝分韻〞。簡言之,ㄢ(an)當分為〝暗,烟〞兩韻用之,ㄣ(en)當分為〝林,肯〞兩韻用之,ㄥ(eng)最麻煩,當分為〝虹,影,橫〞三韻用之。


一般來說,詞曲作家(如以滾石唱片公司的台灣三大音樂人羅大佑、李宗盛、小蟲為代表),以及填詞家(如以方文山為代表),由於〝曲的拉腔〞,所以〝詞的聽韻〞──合韻還是分韻,是清清楚楚、了然於耳的。反倒是用韻的詩人,鮮少拉腔以聽,再加上方言的影響,普通話也沒學習、濡染到家,合韻還好,該分的韻往往是不清不楚的。


大陸改革開放四十年來,普通話與中產階級並興,普通話新韻的基礎建設也打下了。至於台灣,由於近來雙語教學的推行,新生代崛起,對照反襯之下,普通話反而越講越流利、越沒有口音。再加上全世界學中文的老外越來越多,從四聲不分不學到必分必學,種種演化,都預示了普通話新韻在韻文領域的更上一層樓──更了解〝拉腔聽韻〞,更精確的用韻,也更異中求同而趨向的新的〝詩韻大同〞。


然而新舊並存、大同小異、詩歌分離的過渡時期是絕對免不了、也必然會延續一段時間的;相對短期、長期之別而已。參與詩歌之人在美學、詩學、聲韻之理上的功力有得進步,過渡期就短;閒置音樂、聲韻之耳不用,學藝不精,過渡期就長。重複前此所言,寫押韻詩者不妨守經(常而)達(偏)變,從一韻詩寫到轉韻詩,再寫到無韻詩;而寫無韻詩者亦不妨守經(常而)達(偏)變,從無韻詩寫到轉韻詩,再寫到一韻詩。從涇渭分明、河水不犯井水,寫到各擅勝場、分進合擊,再寫到互相吸收長處,舊中有新、新中有舊,寫出承先啟後,亦舊亦新、非舊非新的中文詩來。


下面我們就以〝北島〞的成名作〝回答〞為例,看一看所謂〝過渡〞的實況。


    回答

(1)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看吧,在那鍍金的天空〝中〞,

  飄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


(2)冰川紀過去了,

  為什麼到處都是冰〝凌〞?

  好望角發現了,

  為什麼死海裡千帆相〝競〞?


(3)我來到這世界上,

  只帶著紙、繩索和身〝影〞,

  為了在審判前,

  宣讀那些被判決的聲〝音〞。


(4)告訴你吧,世界,

  我──────〝信〞,

  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5)我不相信天是藍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聲〞,

  我不相信夢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無報〝應〞。


(6)如果海洋注定要決堤,

  就讓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陸地注定要上〝升〞,

  就讓人類重新選擇生存的頂〝峰〞。


(7)新的轉機和閃閃星斗,

  正在綴滿沒有遮攔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來人們凝視的眼〝睛〞


詩行中的〝隱韻〞略過不提,我們把韻腳用引號標出,就可以看出這首詩用韻的方式,基本上是規規矩矩,遵循〝黃金分割〞的美感原理的。也就是說,四行一段,7段中有5段都是(1,) 2, 4行押韻的;只有1, 6兩段,第3行也押了韻。(吹毛求疵的說,無傷大雅的〝拗了〞。)


再者,我們前面已經推導出的普通話新韻的韻徹,包含〝影,音〞合韻以及ㄥ(eng)須分成〝虹,影,橫〞三韻使用。據之以分析、歸納這首詩的韻轍,可以〝聽〞(而非看)出來:第1段的〝銘,影〞,第2段的〝凌,競〞,第3段的〝影,音〞,第4段的〝信,名〞,第5段的〝應〞,第7段的〝睛〞都屬〝影,音〞合韻或〝影〞韻。而第1段的〝證〞,第5段的〝聲〞,第6段的〝升〞,則屬於〝很,能〞合韻或〝橫〞韻。剩下第1段的〝中〞,第6段的〝中,峰〞,第7段的〝空〞,則屬〝臃,腫〞合韻或〝虹〞韻。


所以就作者自身的觀點或聽法而言,他是用了混同的ㄥ(eng)韻寫這首詩。──拉腔聽之,則是混用了〝虹,影,橫〞三韻而以〝影,音〞韻為主。而以普通話新韻的觀點、大而化之的(聽)說,作者這首〝回答〞詩,押的是〝影,音〞合韻(而以〝影〞韻為主)。──用轉韻的觀點看,也可以說第6段轉到〝臃,腫〞韻或〝虹〞韻的〝中,峰〞上去了。


換言之〝影,音〞合韻作者是聽得出來的;至於ㄥ(eng)有〝虹,影,橫〞三韻之別,作者則未加區分。看官如果有興趣,可以到他其他的詩〝中〞去求〝證〞一下,大概就會相〝信〞了。


論述至此,有意思的事情發生了:假定作者當時已經知道ㄥ(eng)分〝虹,影,橫〞三韻而非籠統一韻,這首〝回答〞詩的內容,會不會有所改變呢?從我們一路以來的探討可知:回答是肯定的。既然用韻作詩,詩一長,就絕對免不了韻意反尋、以韻自限,甚至於〝上了韻腳的賊船〞,就只有跟(韻)賊走了。


當然,勇於轉韻(如李後主,轉去轉回如方文山),更勇於寧犯、寧拗、寧拙、寧被譏嘲而轉於不韻,就可以從牛角尖中退出而窮變通久、可大可久了。


(讓我們不厭其煩的)反過來說,〝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由於語音流變而誤打誤撞變成了普通話所吟唸的〝無韻詩〞,不也不失其平淡中見真章、高遠中隱親和的境界,也不免讓今天讀詩、作詩的人,渾然忘卻其有沒有押韻,只覺恬然怡然,深入淺出至矣,可望而不可即也。


反而反之,同樣,假定賈島當時是處於不韻而為詩的時代,(有如今天新詩不韻的余光中,席慕蓉,白雨等等),賈島的這首〝尋隱者不遇〞會寫成什麼樣子呢?我們以前曾經半開玩笑的提過:〝可以翻譯的就不是詩〞;一經翻譯,或韻失意存,或韻意皆不存。


(所謂〝翻譯的過程中少掉了的那個東西就是詩〞。)詩意恆先於詩韻。順其靈感、詩意之自然,亦恆勝於霸道人為、削足適履,順其湊韻之不自然。那麼,順其先意後韻、意韻相尋之自然,該轉韻就轉韻,該不韻就不韻,是為上計上策也。(其實老子道德經中的韻文,是最符合自然押韻的原則的,不愧為自然教主也。)否則韻在意先、意隨韻走,就像是火中取栗、空中走鋼絲了;因循苟且、方便趨下流的湊韻惡習一旦養成,不小心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所以敬押韻而遠之,也不失為不韻新詩或自由詩的核心價值。


(打從開宗明義起,我們就經常引用、提及賈島的〝松下問童子〞一詩,作為辯證論韻的範例。一而再、再而三的溫故知新,就讓我們漸漸發現:蘇東坡的〝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一詩,與賈詩似乎深有默契,似乎同源於佛家禪宗,而卻又色即是空、無跡可尋。詩仙、詩聖之旁,王維亦並稱詩佛,他的山水詩超謝靈運而上,至深入而至淺出,居高難及。與〝文心雕龍〞一書的作者劉勰,乃至清末民初的詩僧六指頭陀,都屬〝觀空有色西方月,聽世無聲南海潮〞的佛系中人。(──孫中山也深受佛學影響,曾謂〝佛學是哲學之母,可以濟科學之窮〞。)


總之,詩到如今,有自由中求整齊的押韻之詩,也有整齊外求自由的不韻之詩。而用韻的手法,又有〝意韻相尋〞與〝韻意相尋〞兩條路線之別。如果說〝先意合韻、意韻相尋〞是為了〝升火出神〞,那麼貪走〝先韻後意、韻意相尋〞的捷徑,就是〝走火入魔〞了。意韻相尋是怎麼回事?韻意相尋又是怎麼回事?讓我們下回再進一步深入探討。


( 創作詩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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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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