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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從沈文推演出沈詩──〝邊城詩隱〞14首
2018/10/16 10:24:27瀏覽474|回應0|推薦7

13.從沈文推演出沈詩──〝邊城詩隱〞14首


沈從文在1934年出版了〝邊城〞一書,可以說是五四新文學運動以來難得的一本傑作。在當時文白夾雜還沒有成熟的時代,行文用筆,清純自然而靈性十足。對於我們討論到的舊詩新寫──形式用格律詩之前的舊體,聲韻用普通話的新韻──正好可以借花獻佛、一窺動靜。

沈書不長不深,小巧玲瓏,上網就可以看得到;而找到簡、繁體字的新版也不難。初讀一過,若有詩焉,隱隱約約,呼之欲出。如今既將拂雲撥霧、顯山露水了;看官以畫蛇添足視之也可,以粉墨登場視之也可。若能見賢思齊,有為者亦若是,則善莫大焉,趣莫大焉。

下面就把沈詩14首序列於下,也乘機複習一下普通話新韻的種種,略述幾許舊體古詩的新面貌。(──千言萬語,切記切記,〝拉腔聽韻〞而已!)


一、日頭

日頭出來時,活力源源來

勤勞過一天,山青浮雲白


日頭倒下時,不隨日頭死

安心歇一夜,起來從不遲


二、白石潭

白日映照白石潭,清清幾丈深見底

水中游魚來去樂,皆如浮在空氣裡


三、遠人

總為男子去行船,婦人痴痴蹲港岸

咬唇咬頸發誓別,夢情夢仇何時還?

難得糊塗存真切,可憐貧賤更悲歡

作熱現寒忘一切,身心全為愛憎佔




四、場景

碧溪兩山夾,官路一船渡

翠色逼人來,迎面多篁竹

黃狗躍啣繩,白塔聳祈福

孫女風日養,小屋老船夫




五、思春

嗚嗚喇喇嗩吶吹,花轎迎親聘禮隨

感動也隨響聲起,走去遠遠才返回



六、梅雨

雨落久綿綿,溪面一片烟

渡船來又往,五月黃梅天





七、求情

日頭下唱熱情的歌,

月光下唱溫柔的歌。


露水降,歌聲澀,

一直唱到吐血,

也要唱三年六個月。


對溪高崖上,

像隻洋鵲一樣;

一直唱到喉嚨爛,

把她的心子唱軟。




八、放晴

雨後天放晴,日頭炙肩背

已然有點力,撥草蚱蜢飛

漸漸雖大聲,新蟬未成腔

深翠竹篁中,交遞小鳥唱




九、哪裡沒有

哪裡沒有火在燒

哪裡沒有水在遶

哪裡沒有日月照

哪裡沒有愛情苗


十、情歌

天上月亮大,蟲聲密雨下

姑娘睡不著,傳來歌聲拉

靈魂夢裡飄,螢火藍光照

又軟又纏綿,睡得真美好










十一、黃昏

天空夕陽烘,薄雲桃花紅

土石散熱氣,草木盼涼風

鳥雀歌已盡,杜鵑聲未停

薄薄覺悽冷,入夜入寧靜



十二、聽歌

炒菜要人吃,唱歌要人聽

饕客不愁少,哪裡有知音?


十三、水運

陸路阻丘山,航運有河川

商人貪厚利,水手勇行船

水瘋搏惡浪,石悍闖險灘

相好為祈福,神佛保平安



十四、溪山之夜

黃狗屋外叫,天上月色好

嵌進大星子,透藍穹空高

對溪貓頭鷹,領導蟲聲鬧

一顆兩三顆,南方流星掉

前半段行尾〝來,白〞押〝哀〞韻,屬平。後半段聯尾〝死,遲〞押〝日〞韻,各屬仄、平。(普通話1. 2聲屬平,3. 4聲屬仄。)




韻腳〝底,裡〞押〝衣〞韻,皆屬仄。典故則來自柳宗元,莊周。



起句與聯尾〝船,岸,還,歡,佔〞押〝安〞韻,平仄兼具。第7句〝作熱現寒〞的〝寒〞是隱韻,第6句〝可憐貧賤〞的〝賤〞不是,屬〝烟〞韻而不屬〝安〞韻。中間兩聯用了對仗,但絕對不合新體詩古漢語聲韻的格律。〝真切,一切〞犯重,不忌。


聯尾〝渡,竹,福,夫〞押〝烏〞韻,平仄兼具。首聯〝官路〞的〝路〞,末句〝小屋〞的〝屋〞,都是隱韻。一、三兩聯是對聯,有別於標準律詩的〝散、對、對、散〞聯,算是另外一種平衡吧。



1. 2. 4句尾〝吹,隨,回〞押〝黑〞韻,皆平。第三句〝感動也隨〞的〝隨〞,只是犯重,不是隱韻。



1. 2. 4句尾〝綿,烟,天〞押〝烟〞韻,皆平。第二句〝溪面〞的〝面〞,〝一片〞的〝片〞都是隱韻。第三句〝渡船〞的〝船〞不是,屬〝安〞韻。[ (an)有〝暗,烟〞兩韻。]



2. 3句尾〝歌,澀〞押〝(窩)鵝〞(合)韻。〝澀〞屬第二段而非第一段,不是(堂堂正)正(之)韻,而是(勉強)過渡(之)韻。所以吟唸的時候不宜強大、而宜輕軟;澀字前面〝歌聲〞的〝歌〞,屬於拗韻,亦然。作曲家譜曲的時候,有見及此最好;否則只能怪養成教育不足,盼能用謙虛而好學的器度來補足了。

4. 5句尾〝血,月〞轉韻押〝耶〞韻,皆仄。6. 7句尾〝上,樣〞再轉韻押〝昂〞韻,皆仄。8. 9句尾〝爛,軟〞再轉韻押〝安〞韻、皆仄。



1. 2聯〝背,飛〞押〝黑〞韻,一仄一平。3. 4聯〝腔,唱〞押〝昂〞韻,一平一仄。第三句〝已然有點力〞的主詞是第二句的〝日頭〞。





〝燒,遶,照,苗〞皆押〝凹〞韻,兩平兩仄。不忌太密,不甩什麼黃金分割、長方形比正方形活的金科玉律。




1. 2. 4句〝大,下,拉〞押〝阿〞韻,兩仄一平。5. 6. 8句〝飄,照,好〞押〝凹〞韻,一平兩仄。第3聯似對非對,謂之學藝不精、對仗不工整可;謂之但順自然、不刻意求工亦可。見仁見智,鐘鼎山林、各有天性也。

雖然內容與形式是相尋相長的,〝內容決定形式〞,〝內容先於形式〞畢竟還是必須牢牢擇善固執的首要大原則。換言之,必要時不惜犧牲形式而成全內容,〝兩害相權取其輕〞也。



1. 2. 4句〝烘,紅,風〞押〝翁〞韻,皆平,5. 6. 8句〝盡,停,靜〞轉押〝影、音〞合韻,一仄兩平。第2.句〝薄雲〞與第6句〝薄薄〞犯重。第2聯〝杜鵑〞對〝鳥雀〞,未工。



2. 4句〝聽,音〞押〝影、音〞合韻,皆平。



首句與聯尾〝山,川,船,灘,安〞,押〝安〞韻,難得皆平。前三聯幾皆駢對,有老杜(好於詩作對)之癖耶?




首句與聯尾〝叫,好,高,鬧,掉〞押〝凹〞韻,〝高〞字一平而已。第三聯中〝貓頭鷹〞的〝貓〞是拗韻,〝領導〞的〝導〞是隱韻。──吟賞的時候,拗韻字宜稍輕,隱韻字宜稍重。(拗音四聲傲,而非一聲凹。──平就不拗了嘛!)

第一句〝黃狗屋外叫〞,句末若用冒號(:),表示〝黃狗在屋外叫道:天上月色好喔!〞俏皮有餘而境界不足,不如用逗號平淡以表而隱含雙關也。


似乎不從沈書讀沈文,也不妨領略沈詩?反之,先隱詩而後顯文,就如同先聆聽李斯特濃縮改編的鋼琴曲,再進而欣賞整個交響曲或全本歌劇,可就不止是單純的預告或廣告了。

沈老天上有知,狂取冒犯,文詩兼賞之舉,一笑寬置之耶!


( 創作詩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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