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有一種樹叫五彩茉莉，花瓣顏色會變遷；更想不到漆黑的夜裡，它清香無比。小說主人公經歷生命危機，展示了勝過危機的信心。

天氣晴朗的夏日，她一個人到後山的公園慢跑，順著石階一路上去，迎面而來的是滿樹盛開的花朵。那棵花樹佇立在石階的盡頭，深紫、淡紫與純白三種不同顏色的花綴滿樹間，風情萬種，彷彿盛裝迎賓。當下被這印入眼底的景致深深吸引，她用手機拍下照片後，匆匆回家上網查資料。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番茉莉（Brunfelsia Australis），又稱五彩茉莉。原來這棵樹還有另一個極富詩意的名稱：昨日、今日、明日（Yesterday，Today，Tomorrow）。 花朵初綻時是夢幻的星空紫，之後淡化成浪漫的薰衣草色，而後又褪成純潔的雪白，三色並存的花朵用顏色來見證時光的流逝。迷戀這一樹的美麗多變，又感動於花名背後讓人無盡低徊的深意，她幾乎每早慢跑後都會到樹下賞花。

這陣子她正逢更年危機。毫無預警地，原本一路順遂的平坦大道突然從腳下裂開，她就這麼墜入黑暗的深淵。維繫多年的婚姻搖搖欲墜，原本看好的事業朝不保夕，彷彿所有倒楣事都臨到她了！

以前因好友熱心邀約，她偶爾去教堂聽聽牧師講道，但對熱心宣教的攻勢，總是不置可否，能躲就躲。或許是病急亂投醫，前兩天她將好友多年前送的聖經隨手一翻，「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實底，是未見之事的確據」這句話蹦入眼底。

「不都說眼見為憑嗎？沒看到，怎麼能相信呢？」她揉揉酸澀的眼睛，按按發疼的太陽穴，推開聖經，「看來宗教補貼還是不太適合我的精神體質......」

「宗教跟信仰是不一樣的。宗教是外在的，信仰則要用心去體會。」她穿上慢跑鞋，心底響起好友說的話。「心是什麼？能吃嗎？」她嗤之以鼻，用心經營愛情，用心拼事業，哪一項她沒有盡心去做、去努力？結果呢？她才不要再費心去信什麼看不到摸不到的東西！

最近她改在傍晚慢跑。天色昏暗，迎面而來的臉孔也模糊不清。她可以假裝沒認出熟人面孔，而與之擦身而過——拜網络社群發達之賜，被裁員、老公外遇、夫妻分居、打官司......的消息瞬間傳遍朋友圈。連去買杯咖啡時碰到鄰居，都無法確定對方臉上關切的表情是出於「我聽說了......」的同情，還是純粹只是敦親睦鄰的善意。

一路跑著，周遭景物一一從身旁流過。每跑過一米，時間就多了一秒，而她，也比前一秒鐘的自己多了一分思慮。「這世上，有沒有昨日、今日，一直到永遠都不變的事物？」她渴望再到山坡上去看那株五彩茉莉。年年歲歲花相似，昨日、今日、明日都是一樣美。大自然生生不息，逝去的青春總會再來。眼下唯一的安慰，彷彿也只剩下這一棵樹了。

一步一步踩上石階，夜幕緩緩垂墜下來，四周的景物漸漸隱去。「六十二、六十三、六十四......」她在心裡默默數著台階。終於，到了最後幾階。她深吸一口氣，準備一鼓作氣跑上去——驀然一驚，迎面而來的，不是滿樹繁花盛開的綽約風華，而是沁人心脾的撲鼻香氣！

樹上的深紫、淡紫、雪白全被朦朧的夜色淹沒，昨日、今日、明日一併消失在永恆般的黑暗裡。她無法辨認出花朵的顏色，也無法確認它們的存在，只有那源源不絕的香氣鋪天蓋地湧到她面前。她想起當初上網查資料時讀到，五彩茉莉是一種夜間會散發香氣的花。只是以往都是清晨來賞花，所以也從未聞過它的香味，久了竟忘記它原本就是香的。

這個時刻，視覺無用武之地，過去所信賴的感官不再可恃。無法憑眼見，只能大口大口地深深呼吸，讓滿樹芬芳充滿胸腔，讓捉摸不著的香氣來證明花朵的存在。她閉上眼睛，讓自己沉浸在無邊無盡的花香裡。

-END-

作者簡介

林滋恩

著有《美國袋鼠媽媽伴學去：1000 堂親子溫馨共用的教育課》與《我在美國當媽媽：揭秘全美最獨特的親子教育課》。2014 年第22屆漢新文學獎散文組佳作得主。如今依舊筆耕不輟，文章常見於北美華人主流媒體《世界日報‧副刊》、海內外知名基督教刊物《神國》、《真愛》、《傳揚》與《基督教論壇報》。 2019年得美漢新文學獎小說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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