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世寧十駿犬之茹黃豹

【陰陽三煞半系列小說】《金瓶麗人》 

《前文提要》   

權相嚴嵩府中的二總管，當然不是一個小小錦衣千戶敢硬著對抗的，所以今日來到這兒的幾路人馬，就全部歸冬大爺指揮，聽他的調度。

其實這一日嚴冬到這兒來，是因為看中了附近一戶新寡的姑嫂，純粹是來尋歡作樂的，不想竟碰上這等好事，因此將寺後的三條巷弄，分派了錦衣衛、嚴府的護院、與東廠各一條，讓巡捕廳和兵馬司的人殿後，搜索下去，卻完全忽略了最重要的，東門浪子的模樣，根本沒交代清楚。

這觀音寺後的巷弄雖只有三條，但愈往後，卻錯綜複雜的交在一起，最後匯集到一個小廣場。

而當日廣場上又正好有一隊運輸石灰和煤渣的駱駝商隊，暫時落腳休息，預備進城，竟碰上如此倒霉之事。

原來錦衣衛一名緹騎，見到這許多陌生人在聚集，混亂中竟指著一人說他就是東門浪子，因此跟商隊管理駱駝的人手，動起武來，不但傷了人與駱駝，更將裝石灰和煤渣的袋子擊破，石灰煤灰紛揚。

結果嚴冬眼內進了灰塵，大嚷著大家撤退，他們全部撤回觀音寺前來。

【第十七章】  浪子大追蹤  [ 四 ] 

駱駝隊的工人領班見這情況激憤地喝問﹕「無緣無故打了人！又傷了咱駱駝！那裏來的強盜！──我！我告官抓你們！」 

小太監馮志一聽惡向膽邊生，殺心頓起，一掌揮向身旁已受了傷的駱駝，一面狠狠地說﹕「斃了你的駱駝！給你去做蒙古烤肉吧！」 

不料兩粒小煤塊突地飛來，一粒擊中他右手肘的天井穴，一粒奔向他後腦的風府穴；同時有人喝道﹕「還不快滾！」

這是躲在一邊的安姬又施展了「破鑼嗓」和她的彈弓。她臨走回頭恰巧瞥見馮志行兇，因此吼一吼嚇嚇他。果然馮志見眾人早已走遠，遂不敢多事，匆匆撤離。

安姬由懷裏掏出當琵琶剩下的銀子，一把塞給那工頭，隨後立即退走。 

觀音寺前，嚴冬坐在交椅裏，彪形大漢正給他用水洗眼睛。嚴冬嘴裏哇哇叫，但顯然並無大礙。安姬注意到小丁他們似乎和錦衣衛、東廠的人正在商量些什麼。她挨近。原來嚴冬借此事弄壞了眼睛，竟然向在場所有的人進行敲詐勒索，要大夥出足五百兩銀子做治傷費擺平這件事，如若不然，大家吃不了兜著走！

眾人商量如何分攤，最後決定由錦衣衛和東廠各出兩百兩，其餘的人湊足一百兩。因此兵馬司和巡捕廳各分攤到四十兩，他們要小丁和安姬每人各出十兩。

小丁將安姬拉過一邊嚅嚅地說﹕「兔崽子，瞧你真像個花子一樣，恐怕一兩銀子也拿不出來的吧！這樣好了，咱昨天收到的一筆帳正好二十兩，就──就先拿了出來，幫你全給了吧！」

安姬突然覺得心頭好甜蜜好甜蜜，但鼻子卻酸酸的。她拼命忍住眼淚，假裝嗆到喉嚨，咳了好幾聲，才揉揉鼻子，綻著甜蜜的笑容對他說﹕「小丁──哥，」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叫他，差點沒把脖子羞紅，「謝謝您！不過不要緊的，您收的帳還是拿去給您的東家吧，咱這兒也正好有二十兩銀子，您就拿出去，算咱們兩人的一份吧！」

她自另外一邊懷中取出一些零碎的銀子，原來這是她剛才小廣場上一團混亂時，在嚴府的兩三個武師身上收集到的。掂秤份量，大約正是二十兩。

小丁簡直不敢想像這樣一個花子模樣的小胖子，居然拿得出二十兩銀子！他笑著說﹕「嗨！你這兔崽子！還真瞧不出啊！」他用拳頭打了一下安姬的肩膀，安姬沒運功抵擋，差點給一拳推了出去。但小丁卻像發現了新大陸那樣，睜大了眼說﹕「噯！我說兔崽子，你的臂膀怎麼這麼軟啊！像女孩子的一樣啊！你恐怕連一塊胸肌也沒有──」說著他真伸手要去拍安姬的胸脯。

安姬『啊』的一聲，機靈地將右手舉向胸前假裝要自己也來摸，巧妙地格開了他的手。

小丁倒沒堅持一定要去摸，「你得多多鍛練鍛練！多做運動。」邊說邊一把摟住她的肩頭，像老友記那樣勾肩搭背向劉把總一夥走去。

安姬被他摟擠著，心裏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正於此時，一騎飛快趕到觀音寺前。這次是錦衣衛的密報，有眼線確實在宣北坊的窮漢市，見到一名高個子，長髮腦後結了馬尾，手握根細竹棒！那就是東門浪子！

一騎飛報未完，又是兩騎密探分別趕到，都是同樣的事情宣北坊發現了東門浪子！

蕭千戶走到交椅旁向嚴冬報告﹕「啟秉冬老爺！咱錦衣衛有密探證實在宣北坊的窮漢市發現敵蹤，所以──」

話未說完，嚴冬哇哇大叫﹕「什麼！那什麼門的浪子！他居然不在這裏！那麼剛才的哨子是誰吹的？！是誰吹的！」

那領頭喊吹哨的錦衣衛緹騎頓時背脊骨發毛，他想自己大叫『快吹哨子』，但真正吹哨子的卻是──他不自覺地回應著嚴冬的喝問，「是──」，一邊又用手指指過去，但『他』字尚未出口便發現指的可不正是蕭千戶！

可是來不及改正了！蕭千戶比他反應更快！一個箭步竄到他面前伸手一掌摑在他臉上，將他打得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蕭千戶彎身假裝像是從他身上摸出哨子，轉身向嚴冬展示﹕「冬老爺，您瞧！便是這畜生吹的！冬老爺！錦衣衛兩百兩銀子明日一早咱親自專程給冬老爺送去。今日咱得帶領手下趕去追捕要犯，還望冬老爺高抬貴手，讓咱們告退。」

嚴冬眼神炯炯地向眾人掃視一遍說﹕「嗯！你們可聽清楚了啊！總共加起來五百兩！一點都不能少！而且要十足的成色，別給我拿那些摻了銅的、錫的！咱可精得很！你們就是想騙也騙不到！聽清楚了沒有！」

「絕對不敢欺騙冬老爺您的！」蕭千戶說。

「好吧！那你們就去吧！便宜了你們！唉喲！你再給我洗洗，噯！牛黃解毒丸呢？」一付裝腔作勢的樣子。 

蕭千戶立時率錦衣衛走了，兩名錦衣衛旗校將躺在地上不動的緹騎擱上馬背帶走。

眾人巴不得這一聲令下，立即策馬離去。小丁將二十兩銀子交給劉把總，仍與安姬合乘一騎向京城方向揚鞭飛馳。就在離去的剎那，安姬突然回頭，她看到觀音寺後一條小巷子口，一頭大黃狗悠閑地躺在那兒。 

◇   打狗巷的窮漢市 

宣北坊在宣武門外，用不到進城，城外路寬，眾人放馬而奔，一路行人商賈愈近城愈多，紛紛閃避。如此不一會就到了宣武門外，不過窮漢市在那裏大家都不曉得。

蕭千戶沒了嚴冬又威風起來，飛身下馬，探手便抓了個閃躲不及的行人喝問﹕「窮漢市在那裏？」

窮漢市顧名思義是一群窮漢聚而為市，因此不像燈市、米市、菜市或其他定期的市集那樣，窮漢市不管隨時或那一天，都可能成市，只要某地當天窮漢聚集多了，便可稱窮漢市。但話雖如此，到底還是有幾個地點是窮漢們經常集結而為市的。

那路人指指前方﹕「前面左轉第二條胡同叫打狗巷的便是。」

怎麼又是『打狗巷』！？安姬心想。

眾人牽馬行去，到得巷口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難怪觀音寺前三騎密探連連密報見到這麼一個長髮腦後紮馬尾，棉衣褲、短襖，繫腰帶，手握細竹棒，戴一頂破斗笠的東門浪子。此刻他們站在這打狗巷窮漢市巷口。居然見到滿街三四十名，高矮胖瘦的窮漢，竟然幾乎全是一模一樣的裝束──長髮、馬尾、細竹棒加上破斗笠！幾乎全是一個形象！只有細節上稍有不同，比如有的馬尾長些，有的紮得高些。有的竹棒粗一點。有的紮了馬尾卻沒拿竹棒，有的又沒紮馬尾，也沒帶斗笠！

這些窮漢似乎正進行著以物易物的交易，因為無論是站著坐著，走著，交談著，這些窮漢有的手裏抱了隻鵝，有的籠子裏提了個雞、鴨，有的拎了串麻雀、幾隻鴿子，還有兩個牽著頭豬，三個肩頭蹲著個猴子。

小丁和馮志運足目力在吵雜的人群中搜尋，怎奈就是不見東門浪子！小丁特別注意手裏拎了一串串麻雀的，但個頭都太矮。

馮志狠狠的在人群中搜索，他費了幾乎一整天時間東奔西跑，到現在居然連東門浪子的人影都還沒見著！他用舌尖舔了舔被打缺的牙洞，心中真是憤恨到了極點！此仇一日不報！心頭之氣、之恨如何消得！

他運足了童子真氣和又尖又嫩的嗓子大叫道﹕「東門浪子！狗娘養的！你躲在那裏！？有種給我站出來！」

他不叫還不打緊，他這一叫竟把現場弄得雞飛狗跳，所有的窮漢趕緊抓起自己帶來交易的家禽或野味，立即開溜，一面七嘴八舌地說著﹕

「不得了！東門浪子那倒霉蛋來了！趕緊走人！」

「什麼！東門霉星也來了！快走！快走！」

「走！別沾了一身霉氣！快！快！」

「真正是窮漢之恥！」

敢情這兒每一個窮漢恐怕都受過東門浪子之累！

蕭千戶見狀立即大喝﹕「站住！統統不准走！」

那些窮漢才不理會他，溜得更快！他氣得又叫﹕「統統給我抓進衛裏去！」

錦衣衛、東廠還有兵馬司的人統統一擁而上見人就抓。那些窮漢似乎都有些身手，和他們對打起來！但寡不敵眾，有些身手差的，不一會就只有挨打的份。一個窮漢鼻子中拳，另一個背上吃了一掌，栽倒地上正是『狗吃屎』，一頭跌進一堆狗屎裏！ 

原來這天早上窮漢們開始在這兒聚集，帶來的物品則以家禽、家畜居多；到得這時，巷子地上早已遺留下一堆堆動物的屎糞，根本幾乎到達無以下足的地步。

安姬見狀向小丁說﹕「小丁哥，你瞧這兒地上，全是鴨屎狗糞，怪不得這麼臭！咱們退遠一點吧！萬一那些窮漢拿糞啊、屎啊的來當武器，咱可不就得遭殃了嗎！」

果然安姬的『破鑼嗓』如此一點破，那跌了一鼻子狗屎的窮漢，乾脆從地上抓起一堆最大的糞團，那是豬屎，向跟他遊鬥的一名東廠番役扔了過去。

窮漢們於是紛紛效尤，情勢立時改觀，窮漢們是不怕髒的！於是雞屎鴨糞滿天飛，錦衣衛的錦衣變成錦上添花的花衣。

一個番役眼睛被蒙上一層狗屎，曹吏目腰間繫著的公文袋變成了『供聞』袋！連缺牙的小太監馮志也有一小粒乾的鴨屎不知怎地從他的牙洞飛入口中落到舌上，使他真正嚐到了『時鮮』，他『呀』、『唾』地噁心到極點。

眾人忙著躲藏，架也打不成，結果窮漢全溜掉了。

小太監馮志受不住噁心的感覺，開始嘔吐，把早晨喝下的燕窩湯又全給嘔了出來。吐完，他無心再管旁人，逕自施展輕功走了。東廠的人隨後撤走。

曹吏目也立即帶著兵馬司的士卒走了，臨走他恨恨地跺了跺腳，不巧正跺在一灘不知是豬尿還是狗尿的髒水上，沾污了一隻皂靴。

蕭千戶和錦衣衛的人也狼狽地走了，人都走完，整個打狗巷空蕩蕩的。就在這時，安姬又見到一條大黃狗，在巷子的另一頭，悠哉遊哉地晃過。她可以發誓，這條大黃狗，絕對就是她在朝陽關外觀音寺的打狗巷見到的同一條黃狗！

劉把總向小丁抱拳作禮，帶著手下也走了。

「那，咱們去那裏呢？」安姬問。

「我看，咱們還是去東門書院吧！咱大哥不知回來了沒有？」小丁說。

東門士長究竟去了那裏呢？

（下週續 ─ 【第十八章】  東門士長巧遇科學怪人 ）